但赵景翊没想到的是,因为他的一念之仁,选择了去紫辰殿见赵辰楼的最后一面,竟成了他和云静姝之间最大的误会。
赵景翊抵达紫辰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紫辰殿里昏暗,视线不清,赵景翊一进去就皱了皱眉头,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能看得清的,也就只自己身前三尺的地方,若是有个人躲在阴影里,都难以发现。
小喜子从旁解释道,“主子畏光,命令奴才们在紫辰殿中不得点燃超过十盏的灯,还请皇上勿怪,奴才这就把灯都点上。”
赵景翊抬起手,冷道,“不必,就这样吧。”
“皇叔来啦。”赵辰楼从里面迎出来,脸上还带着一如从前般的笑容,他的笑容在晃动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一丝扭曲,“辰楼见过皇叔,皇叔这边请。”
赵辰楼已经备好了酒菜,等了赵景翊许久,饭菜都有些凉了,他正要招呼小喜子,“菜已经凉了,让人拿去热一热,别伤了我皇叔的胃。”
“不必,你叫朕来,绝不是请朕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赵景翊知道赵辰楼惯会装样,冷声道,“收起你拐弯抹角那套!你不嫌恶心吗?”
赵辰楼脸色一僵,又笑了,“皇叔误会辰楼了,辰楼是真的只想请您吃一顿饭,皇叔请坐。”
赵景翊落座之后,扫了一眼四周。
赵辰楼就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皇叔不用如此紧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叔侄俩可以好好说说话。”
赵辰楼给赵景翊先倒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了,“皇叔,您还不知道吧?侄儿已经杀了那个叫越三的,替您报了仇呢。”
赵景翊迟疑着没动,实在是赵辰楼的异常让他不得不小心,自从先皇薨逝后,他和赵辰楼已经有几年没有以叔侄的身份说过话了,后来那几年,赵辰楼每每看向他的时候,都带着厌恶和防备,还有一些赵景翊难以分辨的情绪。
直到现在赵景翊才知道,原来赵辰楼早就从先皇那里知道了,先皇这一脉不是皇室血脉,这皇位本就是偷来的,理应还给赵景翊,是他们自私,不愿意归还,想要将错就错下去,这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现在赵辰楼突然这般亲热,难免不会让赵景翊怀疑他居心叵测。
而且,他突然提起那个叫越三的,赵景翊入主皇宫之后,寻找了许久也找不到踪影,原来是已经被赵辰楼灭口了。
“自己人你也下得去手!”
“呵呵,皇叔误会侄儿了,侄儿每每想起和皇叔的叔侄之情,便觉得夜不能寐,替皇叔报仇,是侄儿分内之事。”
赵景翊冷哼,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皇叔可是怕辰楼在酒里下了毒?”赵辰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给赵景翊看。
赵景翊还是谨慎,没有碰那个杯子,“朕还有政务处理,不宜饮酒,如果你是来和朕喝酒的,那朕便不奉陪了!”
摄政王起身要走。
“皇叔不喝,那辰楼自己喝好了。”赵辰楼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看着杯中的酒液,眸色迷离,“皇叔就不想知道太后的事吗?”
只这一句,便让赵景翊成功的又坐了下来,“关太后何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赵辰楼见他的反应,讥讽的笑了一下,面目鲜活起来,“不止皇叔喜欢太后,辰楼也是喜欢着太后的。”
赵景翊神色不变,赵辰楼竟然知道他和太后之间的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辰楼扬起眉,“原来皇叔也知道辰楼喜欢太后啊!”
赵辰楼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未吞咽的酒液从嘴边滑下,像人的眼泪,“既然皇叔知道,为什么不将人让给侄儿呢?”
赵辰楼将酒杯拍在桌上,愤怒的出声质问赵景翊,“她是父皇的女人,你凭什么喜欢她?!你凭什么?!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赵景翊的眉目彷佛结了冰,“赵辰楼,你疯了!”
赵景翊不欲与他再聊,再一次萌生了想要离开紫辰殿的想法,赵辰楼这厮是真的疯了!少年心性,骤然从天上落入到泥潭里,受不了这个打击,便心态崩溃了,整个人也神神叨叨的了。
赵辰楼却呵呵笑道,“你们怎么能在一起?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皇叔啊,你都拥有那么多东西了,为什么还要和侄儿去抢一个云静姝呢?侄儿刚登基的时候,是不想杀你的,可云静姝能称病还政,你为什么就不能辞去摄政王一职呢?非要朕像一个傀儡皇帝一样受人耻笑!”
赵辰楼哭诉着又喝了一杯,“你把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每个人都只看得到你,没人能看到我!别人只当侄儿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我恨啊!”
“小喜子!”赵景翊回头喊小喜子,想让他来照顾赵辰楼,但紫辰殿中哪有小喜子的影子,空荡荡,黑幢幢的紫辰殿中只有他和赵辰楼两个人。
这时,赵景翊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赵辰楼是笑着哭的,他嘴角在上扬,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下,“我想杀掉皇叔又有什么错呢?父皇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让侄儿每夜每夜都睡不着觉,每次做噩梦,都会梦见我被人从这紫辰殿里拉了出去,扔到了宫门外,他们朝侄儿身上吐口水,大骂侄儿是觊觎皇位的杂种!只有云静姝看到了我,只有她相信我能当一个好皇帝,皇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赵景翊听到云静姝的名字,恍忽间想起云静姝曾经和他说过的话,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她说她不在乎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谁,只要能让百姓过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她说赵辰楼只是太年轻了,容易钻牛角尖,但只要将他拉回正道上,他会成为一个明君的。
但那时,云静姝肯定没想到,赵辰楼再也没有走回正道上。
赵辰楼又哭又笑,“她那么好,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在这冷清的深宫中照亮了我的生命,母妃背叛了我,阿姐背叛了我,只有她还在我的身边,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生命,可是皇叔,你怎么能夺走我的生命呢?!”
赵景翊再也听不下去了,“赵辰楼,你口口声声说视她如生命,那你将她软禁的时候,可有问过她的意思?你将你的爱强加在她的身上,你可问过她愿不愿意?”
“你的一厢情愿变成了枷锁,她是不会要的。”赵景翊在心里沉沉的叹息一声之后,站了起来,“赵辰楼,你好自为之。”
就在赵景翊站起身背对着赵辰楼准备走的时候,赵辰楼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匕首,直直的刺向赵景翊的后腰。
这点小动作,赵景翊岂会察觉不到?
“不自量力!”他冷嗤一声,回手抓住了赵辰楼的手。
这时,赵辰楼却桀桀怪笑起来,低声道,“皇叔,你输了。”
“你......”
就在赵景翊错愕的时候,赵辰楼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死死的抓着匕首和赵景翊的手,然后捅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主子——”
小喜子长长的尖叫一声,冲进来扶住了脱力倒下去的赵辰楼。
赵景翊愕然回头,看见了门口惊骇失语的云静姝。
本来云静姝刚吃了晚膳,在慈宁宫里散步消食,燕宿被陆境安磨得没办法,所以带她出宫去逛盛京城了,见星也好似长大了许多,将自己的玩具全部锁在了柜子里,一心跟着青娥习字,跟着紫珠学武,不过云静姝不许紫珠进慈宁宫,所以她一向都是在慈宁宫外教的。
小喜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的时候,还在地上摔了一跤,“太后!太后出事了!”
“小喜子?”云静姝有些意外,“你不是在伺候废帝的吗?怎么上慈宁宫来了?”
紫辰殿看管森严,虽然赵景翊不限制小喜子外出,但也仅限于出门取个饭,倒个水什么的,是不允许他乱跑的,现在天都黑了,他不在紫辰殿里照顾赵辰楼,跑到慈宁宫来做什么?
小喜子连滚带爬的爬到云静姝面前,“太后!皇上要杀我们主子,求您救救他!”
青娥脸色突变,呵斥道,“喜公公,话可不能乱说!”
随后朝四周看了一眼,然而小喜子喊得声音太大,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听见了。
“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小喜子滚到云静姝面前,涕泪俱下,“若奴才有一句假话,便叫奴才不得好死!太后,您快去救救主子吧!”
云静姝看小喜子慌张恐惧的脸色,不似作伪,心里渐渐沉了下去,“去紫辰殿!”
“太后?”青娥有些担心。
“没事,先去看看。”
云静姝跟着小喜子的步伐走得飞快,一路上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上只有朦胧的一弯月,微弱的月光照在宫道上,也是昏暗不清。
云静姝的心跳得飞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紧赶慢赶,云静姝终于来到了紫辰殿门口,奇怪的是紫辰殿门口竟然一个守卫也没有。
云静姝心下生疑,冲进了紫辰殿中,然后便看到了令她心神剧颤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