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她刚受宠不久,身边的几个人都不敢信任,又不能以嫔妃的身份直接去问,便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的这个宫女叫含芝,是她重获恩宠之后,亲自在内务府挑的,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在内务府时经常被欺负,尚飞语将她带到丹霞宫后,她非常感激,对尚飞语的话言听计从。
尚飞语也是觉得她可以信任了之后,才让她去打听的。
“他们没说那猎户叫什么名,只听说是姓宋,还识得几个大字,说起话来有理有据的,当时逼得元太守哑口无言。”
尚飞语的脑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一锅浆湖,咕冬咕冬快要烧开了,“那后来?”
含芝觉得自家贵人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把自己打听来的话,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听说后来皇上派人查明了此事,原来那宋猎户的妻子,根本不是自愿嫁给他的,而是买来的,宋猎户对自己的妻子不是打就是骂,很是折磨。”
“而元太守也并没有抢人妻子,他查一宗人口拐卖桉时,查到了宋猎户的家里,认识了宋氏,宋氏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无论元太守如何相劝,她都还是自杀了。”
“元太守夫妇仁慈,隐瞒了宋氏已死的消息,还给了宋猎户银子,用以抚育孩子,谁知道这宋猎户畜生不如,竟然反咬元太守一口。”
尚飞语愣愣的听着,觉得话里的故事离她很是遥远,她知道故事里的宋氏就是她,但她明明没有死,还进了宫,皇上怎么就断定她死了呢?
尚飞语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女人,她慢慢的想着,想到了去年尚月盈生病一事。
本来父亲就有意让尚月盈进宫,所以才会自小培养琴棋书画,各种女德礼仪,但谁知道选妃的档口,尚月盈却生了病,病得下不来床了。
她本以为父亲会留待下次,可父亲想都没想,便让另一个庶女顶上,这才有了后来她顶替二姐入宫一事。
这整出事情,便是皇上在洛州保了宣平侯府,父亲便投桃报李,成了新皇一堂,所以,他的女儿,无论如何,也得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
她进宫后受了恩宠,父亲不能进后宫,见不到她的人,在家中很是不安,生怕她顶替入宫一事暴露,还曾让她的母亲进宫质问过她。
他们以为她是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让皇上以为她是处子的,却不知道皇上与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宣平侯府享受着她后宫独宠来的好处,却未曾深想,这背后的事实究竟如何。
尚飞语的心定了定,又问道,“那宋猎户最后如何了?还有......他的孩子?”
含芝见尚飞语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还以为她只是简单的对这个事情好奇,“听人说,淑妃娘娘曾经陪皇上一同南巡,那宋猎户色胆包天,找不回自己的妻子,便垂涎淑妃娘娘的美色,被太后狠狠斥责了一番。”
听到这里的时候,尚飞语的脸色都是寻常的,但含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后来那宋猎户回乡时,途径一道桥时不幸落水溺毙了,至于他的孩子,倒是没有听说最后如何了。”
“他死了?那孩子呢......”尚飞语勐地站起来,不小心扭到了脚,整个小腿都疼了起来,她的五官痛得皱成一团,汗都疼出来了。
这大半年来,她一直都很小心的在照顾自己的这条腿,她现在走起路来,已与常人无异了,但这时候听见含芝说的话,一时间顾不得了。
那是她的孩子,虽然她们分隔两地,她与那孩子也无甚感情,有时候她甚至恨过那个孩子,恨她让怀孕的自己那么难受,恨她让自己和那个丑恶的男人有了交集。
可无论怎么说,那孩子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分开的四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张脏兮兮的小脸。
宋博然家里贫穷,知道她生的是个女儿,也很是不喜,不曾管过她们娘俩,所以在她的记忆中,那孩子总是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之中,连哭都发不出声音来。
“贵人!您快坐下。”含芝扶着尚飞语坐下,“是不是扭到腿了?奴婢这就宣太医过来看看,贵人,您怎么哭了?是不是腿太痛了,奴婢这就去!”
含芝见尚飞语的眼泪滚滚落下,还以为她是痛得很了,她当即要出门去找太医,却被尚飞语一把拉住了。
“贵人?”含芝不解。
“我的腿没事。”尚飞语摇了摇头,擦了一把眼睛,因为太过用力,眼睛被擦得红红的,“含芝,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但凭贵人吩咐。”含芝诚恳的望着尚飞语,“如果不是贵人,奴婢现在还在内务府受人欺负,有事您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会帮您办到!”
尚飞语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自己这一年以来攒下来的钱,皇上赏赐下来的首饰等都是宫内之物,不能拿出去使,她的月例银子也不多,但好的是,每次皇上给她的赏赐里,都有不少的真金白银,她通通都没有用过,就是防着以备不时之需。
尚飞语拉过含芝的手,将它们都放入了含芝的手中,“含芝,我要你找人去洛州,打听宋猎户那个孩子的事,遇到事情,只管使银子,别舍不得,事情办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含芝抱着钱,郑重的点了点头,“贵人,您放心,此事奴婢一定办好!”
慈宁宫里。
高其修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皇上这才来了。
云静姝等了他很久,越等越是怒火中烧,此时见到皇上的人,便有些忍不住脾气了。
“皇上,你为什么要封锁慈宁宫?如果不是哀家逼你,你是不是压根不会来慈宁宫?”
皇上避而不答,反倒笑着说,“太后,区区一个高其修,若是惹你生了气,杀便杀了,别气坏了身子。”
云静姝看着皇上微笑的脸,却没有笑意的脸,突然觉得皇上有一点不一样了。
现在,她看不透他。
“哀家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云静姝冷漠的注视着皇上,“哀家让你撤掉守卫,哀家要出宫!”
皇上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南康叛王的事情刚刚解决,如今朝局不稳,到处都是歹人,太后再忍耐几日,朕这都是为了太后的安危着想,等过段时日,朕自会撤了这守卫。”
顺王都被擒了,哪有什么歹人?这不过是皇上为了不让她出去,找的借口罢了。
“如果哀家一定要出去呢?”
见云静姝坚持,皇上的脸上维持的假笑终于没了,“太后,朕不能放你出去。”
“为何?”云静姝实在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要软禁自己?
这一年多以来,她从未过问过朝政,对他的皇位也没有任何威胁,连他的亲政大典,也是她主动提及,难道他还不曾信任过她?软禁她,是为了掌握朝中权利?
难道他之前的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云静姝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来皇上的解释,她看向皇上的目光,便逐渐陌生了起来。
也许,她和皇上之间,本就从来不存在于信任。
云静姝的目光,瞬间便刺痛了皇上。
她病了两日,眼看着瘦了不少,浅蓝色的宫装穿在身上,都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了,皇上记得她以前很是爱吃,因为脸颊也很是有肉感,如今她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彷佛是挂在脸上的,看着令他心疼不已。
但他只能狠下心,因为他知道,她出宫是想见摄政王最后一面。
但他不想让她见摄政王,连最后一面,他也自私的不想让他们相见,他说过,谁都可以,就是赵景翊不行。
皇上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毕露,“等过阵子,朕自会撤了慈宁宫外的人。”
他还是没有解释,云静姝大怒,“赵辰楼!”
她直接喊了他的名字,云静姝每次对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喊他的名字。
他心痛得不能自己。
原本在他的梦中,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他一直都怀抱着幻想,云静姝会温柔的唤他的名字,对他温柔的微笑,温柔的说她喜欢他。
可这一切,都是被摄政王赵景翊打破的!
因为他,他和云静姝之间,再没了可能。
皇上回避了云静姝的视线,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的软弱泪流。
他转过身,“若是下面的人,惹了你生气,你杀了解恨便是,只要你能开心。”
云静姝气极,抓起茶盏就朝皇上扔了过去。
青娥瞪大了眼,伸手去拦,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茶盏砸到了皇上的背上,然后滚落在地碎了。
皇上的脚步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便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才吩咐高其修,“若是没死,便好好看着太后,若太后少了一根汗毛,那朕便拿你全家上下来陪!”
“是。”可怜高其修,被打得腿都站不起来了,还要由手下搀扶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