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这才徐徐交代了此次事件缘由:“周婕妤不守妇道,怀了野种。内卫拷问她时,她说腹中胎儿是老三的。”
裴仪震惊莫名。
后宫妃嫔私通外男给老皇帝戴了绿帽子,这本就惊世骇俗了。
可更惊人的是,这个踩过界的妃嫔竟然一口咬定情郎是霍渊。
裴仪压根儿就不信霍渊会和老皇帝的后宫妃嫔胡来。
她沉声道:“周婕妤在撒谎。”
老皇帝似笑非笑道:“你事情都还没展开调查,莫要妄下结论。”
裴仪很郑重地道:“微臣相信三殿下的人品。他最为孝顺守礼,绝不可能与后妃做出越矩之事。”
这番剖白是一定要说的,不管调查还是没调查,她都必须坚定地站在霍渊这边。
老皇帝面色略有尴尬,微有些局促道:“这件事情你先调查了再说吧。”
他心里很不自在。
连一个外人都在怀疑周婕妤供词的真假,他一个当父亲竟然武断地定了老三的罪,他能不羞惭害臊吗?
果然如裴仪所说,丹药导致他性情不稳进而影响到了他的决断。
不然,他何至于会对老三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老皇帝心里失悔,但面上一派威严淡定,上位者的架子端得很足。
裴仪拱手郑重道:“微臣定会还原事情真相。”问题就出在周婕妤身上。只要她能撬开周婕妤的嘴,一切都迎刃而解。
老皇帝不想就此事再争辩下去,神色恹恹地道:“朕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你给不出结果,你与老三依罪处置。”
只给三天时间,是因为周婕妤私通这件事情实在是天大的皇族丑闻,此事绝对不能声张出去,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若是迁延太久很容易惹得旁人关注。
老皇帝其实已经预感到老三无辜,但他还是定下三天后若是没结果便要处死老三的规矩,这是因为……他要面子。
此事必定要找一个人出来顶锅,如果找不出真凶,那当然只能由老三这个最大嫌疑犯来顶锅了。
老皇帝想到此处,心里有点疼——这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就算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不甚关注,可若是这个三儿子就这样没了,他这个做父皇的,心头还是有几分难过。
若是裴仪知道老皇帝的这番心思,一定会大骂一句虚伪——倘若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做出拿自己亲生儿子背黑锅的事情?更何况这黑锅一背便是要人命,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实在是虚伪又冷酷。
老皇帝却兀自觉得自己的决断正确又无奈。他怕这裴家后生做事冒失,很不放心地反复叮嘱道:“此事一定要暗中调查,切不可引起旁人关注。”
裴仪心中冷笑:你今晚让内卫杀入了三皇子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不引人关注,你怕是想屁吃。
心里虽是吐槽不满,裴仪面上却敷衍地道:“微臣定当谨记于心。”
老皇帝沉声道:“今晚内卫去了三皇子府,此事肯定瞒不住,倘若是旁人问起,你待如何解决?”
裴仪心中的小人很是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愤愤揶揄道:你还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哦!你还怕别人问吗?
你今晚干这件事儿时,可是一点都不像是怕别人过问的样子。
你是一国之君,只要你摆出不愿意讨论此事的样子,哪个愣头青敢冒头来过问此事?
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皇帝的决策够高压,底下的人就算心里门清儿也不敢谈及某些事情——一个个把讳莫如深发挥到了极致。
裴仪心里吐槽到此处,突然豁然开朗。
她算是明白了,老皇帝哪里是在怕别人过问此事,这灾老头子分明是想有人为这件事顶锅。
而且很明显——老皇帝就是想她来顶锅。
非人哉!
裴仪心里默默爆了句粗口。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算她为这事儿顶锅也没什么,反正从一开始她就在为这事儿做谋划了,只不过老皇帝死不要脸地把这机会递给了她而已。
短短一瞬之间,裴仪心思几经变换,最后才郑重道:“陛下对皇子期盼甚高,要求甚严,对皇子的私生活也极为上心。内卫今日夜探三皇子府,其实就只是为了暗中探访三皇子夜间生活是否合规矩。不曾想,微臣竟是在三皇子府‘做多人运动’。内卫震惊莫名,这才与三皇子一干人等起了冲突。此次事情的根源其实都在我一人之身,若是微臣好好约束己身,也不至于会发生此等臊皮之事。”
老皇帝听完这番自陈,心里暗暗惊讶。
其实直到方才,他对裴仪都多有轻视之意。
可当裴仪竟然在短时间内便想出了这等解决遮掩之法后,老皇帝不由自主地抬眸多打量了裴仪几眼。
这小子手段高明啊——三言两语之间便把今夜如此严重的流血冲突定性成了桃色事件。
只要是桃色事件,那性质自然大为不同,众人的兴趣点也就只会在当事人的桃色花边上,而不会多想其他。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番解释出来后。必定会影响裴仪的声誉。
可这裴家小子竟能如此不顾名声地把锅顶下来,这到底是有大胸襟大魄力,还是本身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呢?
老皇帝不动声色地又看了裴家小公子几眼,高深莫测地道:“你的事情,朕都知道。你退下吧。”
裴仪明白,老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意思已经表明要接受她方才的说法了。
“微臣告退。”裴仪行了一礼,快速退出了内殿。
“唔唔!”
缩在角落里的顾长泽一见裴仪从内殿出来了,立马激动地嚷嚷起来,可惜他嘴巴被帕子堵着,除了唔唔声什么也发不出来。
裴仪鄙夷地俯视着他,将缠在他身上的玄铁鞭一把收了回来,接着就头也不回地从他身旁走了。
顾长泽兀自将嘴里塞着的帕子取了出来,恼恨地瞪着裴仪的后背,暗道他一定要叫这裴家纨绔好看!
顾长泽一脸愤愤之色,撑着地面爬起身来就往内殿跑。
内卫孙统领如今对裴仪观感不错,连忙在第一时间提醒道:“裴大人,那顾郎君怕是去找陛下告你的状了。”
裴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皮里阳秋地道:“让他去告。陛下乃是圣明之君,怎会听他胡言乱语?”老皇帝现在怕是要找顾长泽算账呢,又怎么可能替顾长泽出头?这姓顾的自求多福吧。
孙统领心中颇为感慨,暗道:陛下如今年老多疑,还对顾郎君甚是宠爱,几乎对顾郎君到了极度依赖的程度,又怎么做不出听信顾郎君片面之词的事情来?也就裴大人一身正气且一腔忠君报国之情,这才不惧顾郎君这等歪风邪气之人。
不仅是孙统领这般想,其他内卫都几乎都是类似想法。
这一刻,裴仪的形象在内卫心目中越发高大伟岸。
“叮!宿主声誉进一步小范围提高!获得积分20点!”
裴仪冷不丁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心里不免吃惊。
以往,她长时间都听不到积分有所涨动,怎么今晚积分蹭蹭蹭地就跟黄河水泛滥一样地往上涨呀?
“宿主,B级魅力值会让你更容易获得他人认可。”
“他人认可又会进一步提升巩固你的魅力等级。”
“此为马太效应,宿主会越来越强,魅力也会越来越高。”
裴仪不晓得什么叫“马太效应”,不过除了这句“马太效应”的鬼话,其余的她都听懂了。
看来,自己当初提升魅力值等级是正确的。
裴仪果断问道:“我现在的积分足够晋升为A级魅力值吗?”
“宿主从B级晋升到A级共计需要1000点积分。”
“目前,宿主积分总共结余1154点。”
“从积分量来看是可以晋升了,但就宿主当前的状态来看——是无法晋升的。”系统道。
裴仪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宿主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因为宿主是炮灰反派。”
“炮灰反派的魅力值上限为B级,再想往上走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炮灰反派属性。”
裴仪不解地道:“我已经和五个反派大佬都结为战略同盟了,我还算是炮灰反派吗?”
“算。”系统斩钉截铁地道,“只要宿主一日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裴家的处境,宿主就一日是炮灰反派。”
裴仪敛眸沉思,要想从根本上改变裴家的处境,那岂不是……要完全控制皇族才行?更保险的方式是,皇帝由他裴家来做,那自然没人敢再疑心她阿爹心怀不轨了。
“不仅是炮灰反派魅力值受限,反派大佬亦是如此。”系统耸了耸肩膀道,“反派大佬的魅力值上限是A级,即便他们自身有再强的魅力值积累,实际魅力等级都不会再往上升。”
裴仪诧异道:“也就是说……只有正派的魅力值等级才是没上限要求的?”
“不是。”系统摇摇头道,“是只有男女主的魅力值等级才不会有上限限制。任何人的魅力值等级上限都不可能越过男女主。”
裴仪心中微哂,如此说来,她还得自己翻身做女主才行?
这个想法冒出来,裴仪自己愣了一瞬。
在此之前,她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的。
可在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
倘若她能为裴家造势进而登基为帝,进而铲除男主萧君临等一干造反势力,那她不就是女主吗?
她还怕谁会对她亦或是对裴家不利?
裴仪豁然开朗。
以往,她还是太消极软弱了些,只想着防守——一心打算对男主以及一众反派大佬退让巴结,妄图以卖好的方式与男主等人结下善缘。
如今回头再看,自己当初何其短视胆小?
她裴家本就势力不小,她又何须讨好忍让?谁敢对她裴家不利,她灭了谁便是,谈什么拉拢惧怕呀?
裴仪心里杀伐果决,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她很沉稳地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霍渊站起身来,低声问道:“父皇肯放我走?”
裴仪神神秘秘地笑了下,小声道:“我们回府细谈。”
另一头。
内殿。
顾长泽刚哭兮兮地控诉完裴仪是如何欺辱他的,他的脸上就重重落下了一个巴掌。
“啪!”
掌掴声如此清晰,叫人心底都发寒。
顾长泽那半张被打的脸迅速肿了起来。他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惊诧地抬头看向床上的老皇帝。
老皇帝满脸怒容。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顾长泽居心叵测,可他因为贪恋顾长泽的这张脸,就一直假做不知道。但如今顾长泽已经丧心病狂到哄骗他吃那等害人的丹药,他哪里还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姓顾的不好好生生地护着那张脸乖乖做个花瓶,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老皇帝寒声道:“来人,将顾郎君拖下去!”
顾长泽瞠目结舌。
他只是控诉了一下裴仪过分而已,为何老皇帝就要处置他了?
顾长泽完全在状况之外,哭哭啼啼地道:“陛下息怒!长泽再也不妄议大臣了!!陛下饶了我吧……”
老皇帝却根本不听顾长泽的假意辩解,也不对顾长泽做出任何解释,只冷眼看着内卫将顾长泽拖了下去。
陈太医在外殿看到这一场景,不由得暗暗吃惊。他悚然往内殿瞟了一眼,暗道:陛下也真是绝情多变,先前还对顾郎君百般宠爱,如今却突然翻脸,这等转变之快之狠着实叫人咋舌。
另一厢。
宫门口。
马车旁,两个俊美郎君长身而立,他俩头发都没有束起来,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没来得及打理头发。
这两人便是萧君集与荀欢。
夜风吹来,荀欢打死一只扎在他胳膊上的蚊子,蹙眉道:“都要入秋了,怎么还有这玩意?”
萧君集也是等得无聊,双手一抬一拍也打死了一只蚊子,忧心忡忡地道:“三郎怎么还不出来啊。”
荀欢心里也很担忧,但面上却很冷静地道:“三郎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今晚必定是有惊无险。”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荀欢在行动上还是做了两手准备的。早在裴仪跨进宫门之时,他便吩咐跟在一旁的王府仆人立马去裴家报信。若是裴仪真出了什么事儿,裴相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解围的。
“诶!三郎来了!!!”萧君集欢喜地道。
只见,不远处,一个俊俏“少年郎”与一个华服美少年并肩而来。
荀欢心里酸了,嘀咕道:“要是我能被三郎这样护着,我宁愿今夜被内卫围攻。”
萧君集悻悻道:“我也恨不得今晚被内卫欺侮的人是我。”
两个男人化身成了两颗柠檬精,酸不拉几地盯着裴家三郎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裴仪一靠近这两个男人就感到了一种名为“吃醋”的奇怪气场。
她暗道不妙,只能假做不知,淡定地上了马车。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裴仪郑重地提议道:“殿下,今夜你去我府邸休息吧。”
荀欢与萧君集同时目光一紧,直接从两颗柠檬精化身成了两坛大醋缸。
霍渊则是喜出望外。
他自己的府邸今晚被内卫折腾了一通已是血腥满天。
他真的是不想回去了。
如今裴仪主动对他发出邀请,他真是求之不得。
不过……
“我去府上住一晚,父皇不会疑心吗?”霍渊问道。
不怪他多次一想,而是因为今晚裴仪为了他闹得实在是太大。以他父皇那好面子的程度,恐怕是不会愿意他与裴仪继续密切往来。
“殿下放心,陛下不会介意你我往来的。”裴仪浅浅一笑道。
她这轻松之态感染了一众男人。
霍渊也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
萧君集与荀欢也心头轻松了不少,今夜以来的那种压抑不安好似一下子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暂且不过分为裴仪担忧是一码事,情敌当前又是另一码事了。
萧君集与荀欢又是双双醋缸化身,两个人身上都飘散着浓浓醋味,让人想忽视都难。
裴仪心思转得飞快,从容应对道:“阿衡、阿欢,待会儿你们与殿下一并来我书房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荀欢那颗被醋缸泡着的心一下子活过来了。
他展颜一笑,欢欢喜喜地道:“好的,我都听三郎安排~”
萧君集鄙夷地用眼角余光乜了荀欢一眼,暗道:这荀鸭子真是好没骨气,一个男人竟是这般媚态。
萧君集觉得自己要拿出男儿气派来。
于是,他端正了坐姿,一脸严肃地道:“三郎,我一切都听你吩咐~”
荀欢甚是鄙视地瞟了眼萧君集,心说这浪人就是不要脸——顶着严肃的外皮说着不要脸的话,这是在耍手段勾搭三郎呢!呸!
过了一会儿,马车抵达小裴府。
裴仪学精了,抢先第一个下了马车,不给任何人争着要扶她下车的机会。
萧君集与荀欢僵在原地,想要赶着第一个下车好搀扶裴三郎的心思只能胎死腹中,两人俱是心中含恨。
霍渊今夜情绪大起大落,心里揣着事情,根本无心和一众情敌争宠,自然没有两位情敌那怨愤之情。
一行人一声不吭地去了书房。
裴仪将门窗大开,好观察外面有无人偷听。
她又将仆人都遣得远远的,避免仆人偷听。
当然,所谓的“远”也只是相对而言。那群仆人其实就站在不远处,这个距离他们听不到屋里的谈话,但只要裴仪高声一吩咐,他们便能随叫随到。
书房内。
萧君集与荀欢见裴仪这般郑重之势,心知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干系重大,因此两人都肃容而坐,暂且都歇了争风吃醋的心思。
霍渊此刻是一点吃醋的心思都没有,神情恹恹地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裴仪从容落座,沉声道:“周婕妤自称怀了三殿下的孩子。”
这话就如同水滴落入了滚烫油锅里,顿时就惹得现场炸了。
霍渊始料未及,愣怔了片刻后,不胜愤怒屈辱地道:“荒谬!!”
荀欢这个时候倒没有打趣情敌,他一脸深沉地指责道:“陛下若是信了周婕妤的鬼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君集冷冷一笑,满脸不屑。
他虽一句话都没说,但大家都懂他的意思:就今晚内卫在三皇子府那嚣张的劲儿,不就是信了周婕妤的鬼话吗?
霍渊心里冷得可怕,脸色极其不好,就跟生了大病似的。
裴仪于心不忍,宽慰道:“好在,陛下给了殿下辩白的机会。陛下如今命我查明周婕妤怀孕一事,三天内必须出结果,否则,我就要殿下一同驾鹤西游。”
这番话还真算不上什么宽慰。
霍渊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皱眉瞪着裴仪,心疼又愧疚地斥责道:“你太胡来了!”
荀欢也心疼愤怒得不行,三郎要帮霍渊也无可厚非,可像这样不要命的帮,这也太不妥当了!
但如今这情形下,荀欢也不好说什么指责的话,只能沉着脸生闷气。
萧君集也是阴沉着脸紧抿着唇,心里极不赞同裴仪的做法,但碍于如今的情形也只能保持沉默。
“我今晚把大家都喊在一起,就是想大家都一块想办法。”裴仪很冷静地道,“我们如今只有三天时间办案,分秒必争——现下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听她这么说,荀欢与萧君集也只能双双收敛了神色,全神琢磨起办案的事来。霍渊自然也是如此。
荀欢阴恻恻地道:“祸是从周婕妤嘴里闯出来的,明日自然要好好找她问个明白。”
裴仪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审问应该也有一套章程,就怕这周婕妤嘴太硬,事情就进展不下去了。”
萧君集阴狠地笑道:“这个三郎就不必担心了,只要把人交给我,我保管周婕妤什么话都藏不住。”
霍渊如今心里一片凄然,但还是强作精神,冷静分析道:“不只要把目光放在周婕妤身上,还得动用其他可动用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