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临假作商人在京都各处游走,到处都是花钱花力的地方,这后面肯定少不了淮南王的支持——准确地说,这些事情十之八九是淮南王授意萧君临去做的。
如此看来,淮南王的确是有反心——那这个时候萧君集去京都就是淮南王使的一个障眼法,假装告诉老皇帝说:你看本王把嫡长子都送京都来了,本王是真心臣服于陛下,没有丝毫反叛之心。
可如此一来,淮南王不就把自己的嫡长子萧君集置于险境之中了么?
但这种话裴仪是不会问出口的——毕竟太诛心了。
可她嘴上虽然没说,但神情里却是流露出了一些异样。
萧君集打趣说:“三郎为何以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很可怜似的。”
裴仪暗道自己失态了,心中窘得很。
她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想着你如今处境确实艰难,破局不太容易,所以心里有些发愁而已。”
萧君集直勾勾地瞧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三郎既然如此担心我,倒不如直接把我讨回了家去。我从此便是裴家的人,晋州萧家的事可就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裴仪哑然失笑,揶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思开这种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萧君集摆出极认真的神情来,郑重其事地道,“我愿意入赘裴家。将来我若是继承了萧家,那整个萧家便是我的陪嫁。”
裴仪颇有种啼笑皆非之感,好笑道:“哪儿有这个道理?”
“怎么没有了?”萧君集语气轻松极了,好像自己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自古姑娘出嫁都有自己的嫁妆,我一个男人入赘自然也有自己的嫁妆。反正我嫁给了你,一切都是你的,自然自己手头拥有什么那便都统统都是嫁妆。”
裴仪半晌无言。
好一会儿,她颇有几分尴尬地笑道:“阿衡,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眼下,我们还是看看如何处理你入京的事情吧。”
萧君集看了一眼,坏兮兮地笑道:“我都已经想好了,就端看三郎你肯不肯了。”
裴仪诧异道:“什么法子?”
萧君集抿唇坏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裴仪听完顿时脸颊红扑扑的,当即拒绝道:“这不可能!”
萧君集料到她不可能就这么同意,神色依旧轻松,半是做作半是认真地自我调侃道:“我也真是命苦,爹不疼娘不爱的,万事都只能靠自己。”
“如今大祸临头了,我爹推我去当替死鬼,我自己还只能引颈向戮。”
“下辈子,我可再也不要做人了,哪怕做头猪也是好的——至少在被杀掉死了之前,猪这一生都安稳顺遂,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也没有比它更幸福的生灵了。”
裴仪听这话觉得着实可怜,但她一想到萧君集的那建议便觉得实在是羞耻,她便委实没办法应下来。
“阿衡,你的忙,我能帮一定能帮。”裴仪歉意地道,“但你现在说的这法子,我实在是不能苟同。咱俩不妨好好把事情捋一捋,一定能找出其他解决方案的。”
萧君集见她语气中有愧疚之意,便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说动她。
他叹息道:“三郎以为我没想过别的法子么?”
“若是还有别的路可走,我又怎会剑走偏锋?”
“老实说,我如今这法子,说到底是于我自己受损,脸上无光的也只是我一个人罢了——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肯这般自轻自贱?”
裴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觉得下不去心,犹豫地道:“这法子……未必管用,顶多能帮你拖上一两天,并不能让你不去京都。”
“走一步算一步咯。”萧君集满脸都是化不开的忧愁,似乎对前路迷茫极了,“再说了,事情未必没转机呢。”
裴仪见他这般忧心,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此次定能逢凶化吉。”
萧君集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事情有眉目了。
但他不确定一下,心头就不踏实,所以又故作犹豫地问道:“那三郎……肯帮我这次忙么?”
裴仪脸颊红红地道:“帮。”
简简单单一个字,但说出口却觉得羞耻异常,宛如有千钧重,又宛如裹着毒药似的。
萧君集抿唇笑了,神色上虽是故作乖巧,那眉眼间的光彩却还是泄露了他本来想心性。
“多谢三郎~”萧君集甜甜地笑了下,说出的话却是异常苦涩,“如今我举目无援,也就三郎你肯怜我一下了。”
裴仪连忙宽慰道:“朋友之间说这种话干嘛?”
萧君集心头一梗,暗道:他今天的表白是都打了水漂吗?三郎怎么还一口一句“朋友”的,这是真的不懂他的心思,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裴仪只是对情爱一事不敏感而已,但又不是个白痴,怎么可能到如今都还看不穿萧君集的心思?
她之所以提这么一句“朋友”的话,只是想提醒萧君集说,她如今帮他,只是出于朋友之交。
她就是简简单单地想把两人的关系限定在君子之交上。
这些心思,裴仪也没打算隐藏,言行举止之间可谓是直接——就怕又闹出什么惹人误会的乌龙事件来。
萧君集心思通透,短暂错愕之后很快便明白了裴仪的打算。
他哪能让裴仪的如意算盘得愿呢?
略略想了想,萧君集很快有了自己的一套追求方略。
他趁着如今气氛不错,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原本不该说的,可这些话压在我心头又实在是难受……”
话到这个份上,裴仪若是无动于衷,那就真真是铁石心肠了。
她柔声安慰道:“若是难受,那也不妨说出来。”
萧君集满脸忧伤之色,顺着这话茬便往下说了:“三郎,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
“你有一个疼你的父亲,还有一个爱你的母亲,更有两个护你的兄长。”
“可我呢?”萧君集自嘲地笑了下,突然顿住没往下说,似乎是心里难受极了以至于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