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小裴府。
厢房内,裴仪累了一天,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她打算起身去一旁的暖阁休息,床上的少年却不舍地道:“三爷,你能不能不要走?”
裴仪实在是困极,打着哈欠道:“我得睡觉啊……”
荀欢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晕。
他小声道:“三爷……就不能与我共榻而眠吗?”
荀欢如今伤重,倒没想着要与裴家三郎做点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想与裴三郎躺在一处,他舍不得人家走,就想裴三郎一直陪着他。
裴仪很心疼这个少年。
若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就算今晚陪荀欢睡一张床又何妨?
可问题在于,她并不是男人。
裴仪柔声哄道:“我不习惯与人一同睡觉。你早些休息吧,我明日来看你。”
荀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带着哭腔道:“我怕……一睡过去就见不着三爷了。”
裴仪心里顿时就软了下来。
她明白,眼前这少年如今身负重伤,朝不保夕,担心他自己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
裴仪正想安慰荀欢一番,却听到有人冷然道:“荀郎君如今有人参吊着命,明日一觉醒来定能见着三爷。”
这嗓音清冷又富有磁性,裴仪一听便知此人是七杀。
她回过头去,就见那玄衣劲装少年正一步一步地朝床边走来,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冷。
荀欢本想把裴家三郎哄上床,谁曾想被七杀堵得没话说。
裴仪见状虽觉得好笑,但也趁机道:“天色已晚,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荀欢瞟了眼像门神一样杵在裴仪身旁的七杀,只能不情不愿地道:“我明白了,三爷早些歇息吧。”
裴仪走出厢房,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去了一旁的暖阁。
七杀一声不吭地默默跟在她身后。
饶是这小暗卫一句话都没说,裴仪也觉察出这人情绪不对劲儿。
屋里点着两座十二支连盏铜雀灯,甚是精巧。
裴仪看着少年那张在烛光中半明半暗的俊脸,困意不知不觉中淡了几分。
她戏谑地笑问道:“说吧,又在闹什么脾气?”
七杀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我没有闹脾气。”
可这神色、这语气无一不是在昭示他正在闹委屈。
裴仪坐在床边,手肘杵在膝盖上,弯腰托着腮帮子,一脸戏谑地笑看着少年,也不搭话。
七杀撑不住被人这么看着,终于羞赧地说出了心里话:“三爷都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教我认字了。”
裴仪脸色微变,暗道要遭。
果然,下一句她就听到七杀问:“三爷什么时候才能教我《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呀?”
裴仪顿时脑壳痛,深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嘴贱问七杀。
她抬手捂着嘴,假意打了个哈欠,故意摆出一脸困倦的模样道:“今日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七杀面露委屈。
三爷这敷衍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七杀鼓起勇气走到了裴仪面前,羞恼地道:“三爷若是不愿意教我《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直说便是。”
“我也好去找别的先生教我认字,省得耽误了学习,也惹得三爷心烦。”
裴仪真真是脑壳痛。
就这种书,她怎么放心七杀去找别人学?
七杀可是曾经躲在房梁上亲眼见过她洗月事带的。
只要有人稍微给七杀讲一点女人特有的癸水之事,哪怕只提一点点,七杀就能明白她是个女人。
裴仪抬头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好声好气地哄道:“我不是我愿意教你认字,但我们换一本书学习,不看《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可以吗?”
七杀垂眸盯着自己藏有书本的胸膛处衣裳,小声小气地不满道:“三爷明明说好了要教我看这本书的。”
裴仪脸颊微微泛红。
这问题怎么好像就躲不过去呢……
她盯着眼前这貌美小郎君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释然了。
罢了罢了,七杀想学《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本书就学吧。
人家一个学习者都没有不好意思,她一个教授者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更何况,自己以前不是常常吐槽某华夏大国性知识教育极为匮乏嘛。
今时今日,有一小郎君亲自拿着科普读物请求她教授,她还有什么好忸怩的呢?
她就该大大方方地教嘛!
大家一起学习一下古代的性知识读本,领略一下前辈们的智慧,争取共同进步嘛。
“咳咳……”
裴仪将拳头放到唇边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道:“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你教习《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那就一定会认真教完。”
七杀神色微亮,问道:“那三爷今晚能教吗?”
裴仪瞄了眼摆在古董大花瓶旁边的滴漏,道:“今日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三爷已经好久都没教我认字了。”七杀央求道,“今晚三爷就教我一点,哪怕一句话也好。”
裴仪受不住一个貌美小郎君在自己面前软磨硬泡的。
更可况,她这位小暗卫一向性子冷漠,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撒娇姿态。
她实在是招架不住,认命地道:“那好吧,就教一句。”
七杀顿时忍不住浅浅笑了:“多谢三爷~”
他立马从怀中掏出了蓝色封皮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快速翻到了第三页,指着右起第三列道:“三爷,该学‘用力前冲’的后半句话了。”
裴仪面色不禁泛红。
虽说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这一上来就如此简单粗暴,她实在是……难免有一点点小羞耻嘛。
裴仪掩饰性地干咳一声,这才道:“茎突入而如割。”
七杀面露不解,一脸求解释的小表情。
裴仪强忍着羞耻,胡扯八道:“这话的意思是……男女相交如同刀剑在手,如割如切,如搓如磨,往来冲突,好不热闹。”
七杀恍然大悟,一脸震撼地道:“原来男女一事竟也如此凶险。”
裴仪红了脸:“……”
对不住。
她有罪。
她误导了一个大好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