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蔓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她不是表面上的十三岁,前世她已经活了二十多年,跟一个六岁的孩子吵起来,还真是如阿婆所说,年纪有什么用,心里还是一个小孩子,不比四娃大几岁。罗蔓突然感觉有些羞耻,开始反思自己,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
既然想要让四娃端正学习的态度,就不该采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想当然的以为能够让他印象深刻,懂得珍惜。
要不然明日找陆盛说计划就此终止,让四娃跟着他们一起学习?
就是有些对不起他罢了,不过他这么体贴应该懂吧?毕竟今晚她和四娃的争吵声这一片的人估计都听见了,他就是想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啊。
理清楚思绪,又在心里对陆盛说了声抱歉,罗蔓的心才真的坦然。
马车里,四娃陷入了自我厌弃中,他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上面闷不吭声。
从罗蔓走后他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六娃去扯他的衣袖他也不理会。
陈莺将六娃拉到她身边坐下,安抚地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声嘀咕道:“让四娃哥哥安静的待一会。”
六娃听懂了,乖乖地坐在陈莺和罗孝奉中间,对面是抱着膝盖沉默的四娃和一脸无奈的五娃。
五娃和陈莺对视一眼,求救地看向三哥,可惜罗孝奉本就不善言辞,对于陈莺的祈求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茫然地环顾四周。
陈莺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了三娃哥哥,你继续想你的事情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四娃突然说:“你们好吵,能不能安静一会。”
车厢里顿时一寂,劝说的话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五娃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了想还是说:“你惹大姐生气了,她那么疼你,你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够了!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四娃猛地将他的手打开,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以前不是说大姐最喜欢最疼六娃吗?你明明都不喜欢大姐,我惹不惹她生气关你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姐是因为你才下定决心要到江南去,给你找最好的夫子,怕耽误你哪怕是在逃荒的路上也求陆夫子替你开蒙,怕你觉得亏欠她,她还特意拉上所有人陪你,甚至自己也跟着学,你应该羞愧,而不是在这指责我。”
五娃当场愣住,眼神一片迷茫,心里揪成一团,难不成事情真的像四娃说的那样,大姐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若是罗蔓听到这段话,估计能笑出声,她可没想这么多,只是义务教育融入灵魂,眼瞅着孩子跟雨后春笋一样,一个个大了起来,不能这么放养了,别讲什么天赋之类的,都要给她读书!
四娃面容沉静,掷地有声,不但将五娃震慑住了,就连陈莺和六娃都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哪句话不对又让他大发雷霆,唯有罗孝奉淡淡自若,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小儿玩闹。
六娃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起了泪意,四哥哥和五哥哥生气了,四哥哥还说了不好的话让姐姐伤心,六娃呲着小奶牙冲四娃吼:“虎奴讨厌四哥哥。”
四娃噗呲一声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小屁孩这里有你什么事?”
“四娃…你真的太过分了…”陈莺埋怨道:“今天是不是谁给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陌生?”
四娃怒目圆瞪,本想连陈莺一起骂,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将脸贴在车厢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被风吹的不断晃动的车帘。
四周静悄悄,只能听到木柴燃烧时哔啵作响。
此时大家都睡着了,四娃好像才从疯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眼泪簌簌而落,怕一不小心哭出声将马车里的几人吵醒,四娃咬着唇安静而忧伤。
四娃在心里默默的道歉:对不起大姐,对不起五娃,对不起虎奴……都是我的错。
四娃带着泪意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罗蔓终于逮到陆盛有空的时机跑到他跟前,也不知道他一大早怎么这么多事情等着他,也许是近日来陆盛态度亲和,赶路时多顾及流民的身体状况,对于伤势没有好全的人还额外送了一份草药,不少流民打心眼里认可了他,态度自然不少,尤其原本就有不少时陆家村的流民,对他如同对待自己侄子般亲近,一看到他醒来还不等人家去解决一下膀胱问题瞅准时机就过来拉家常。
她还不信邪,不动声色地在附近晃悠,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豫州气候、良田市价几何、江南的人口赋税问题,但凡他知道的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他忙完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还没来得及说,陆盛就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罗蔓有些沉默,尴尬地动动脚趾,内心深处感激他的体贴,不用让她来回打脸,只好小声地向他道了声谢。
陆盛笑着说:“还是第一次见罗姑娘这么客气,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只要达成目的就可以。”
罗蔓讪笑,少有的没有反驳。
经过这件事罗蔓彻底对陆盛改观了,不管怎么样他做事真是妥帖,甚至还在她思索他要如何处理时,这件事就已经解决了。
当天中午原地休息的时候,四娃一脸兴奋地过来拉着她的手向她道歉,“大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昨天是我太过分了,我已经向五娃、虎奴还有陈莺他们道过歉了,现在只有你没有原谅我了。”
罗蔓腹诽:你又什么时候还惹他们几个生气了?
她本就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问题,见四娃肯道歉,当即蹲下来也向他道歉,说自己这个姐姐不太合格,没有照顾好他的情绪,以后不会这样了。
四娃嘿嘿一笑,姐弟俩和好如初。
四娃依偎在他身边告诉她,陆夫子已经允许他跟着大家一起学习了。
她笑着恭喜他得偿所愿,四娃表示以后一定会跟着大家好好努力的,毕竟他日后可是要成为厉害的大商人的。
罗蔓挑眉,问他陆夫子是怎么给他说的,为什么会突然同意让跟着一起学习。
四娃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神秘地说:“大姐,陆夫子都猜到你会问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秘密,我不会说的。”
罗蔓哑然失笑,罢了,她就不问了吧。
然而在下午赶路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看向驾车的陆盛,前几日走在路上,两人的视线还能时不时碰上一两回,这次可好,两个时辰过去了,她累的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就连震声让流民停下休息明日再继续赶路时,都是直接扭头对着另一边喊。
罗蔓咬着牙,感觉事情不对劲,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一抹光折到树杈,余光浮在他的侧脸上,就在这时他脸上笑意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她看到了!她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呼啦啦一阵声响将罗蔓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流民里人声鼎沸,赶路时一片死寂,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到目的地,别说交谈了,连扭头用眼神交流都觉得浪费力气。
如今一听说要休息,大家才喘上一口气,有一部分流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懒得去找什么合适的地方休息了,反正这两天温度一日比一日高,地上的泥土也微微凝固,除了久不见太阳的背阴地还留着那时大雪的痕迹,其余地方根本见不到什么雪了。天气正好,睡在哪里都一样,不用特意躲避寒风。
罗蔓收回视线,余光看向别处这才发现陆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吓得她往后退一步。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她质问道。
陆盛嗯了一声,直接承认了,“你想知道我怎么跟四娃说的吧?”
“当然!”
陆盛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这个机会是有人替他求来的,希望他珍惜,但是他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你告诉过他?”
罗蔓也感到有些奇怪了,她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并且这还是她昨天晚上做的决定,难道四娃把她的心思拿捏的这么准?
“没有,我不曾说过。”
陆盛微微一怔,随即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曾说过他喜欢赚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告诉他在虞朝只有熟读律法才能一直赚到钱,他信了,看起来效果不错。”
罗蔓沉默了一会,直言道:“既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你为何要四娃保密,还说的这么神秘,害得我…”
“害的你一天都神不思蜀?”陆盛语带笑意,“这…就是我收回的一点利息了。”
罗蔓:…
这是还记挂着上次计划里她低三下四求他同意收四娃为学生这一环!
因为她临时变卦导致他没能一睹为快,知道她爱热闹,就和四娃约定不告诉她真相来看她笑话。
看着气的跺脚的少女,他笑而不语。
罢了,被误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