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大家所料,这个男人夜里就发起了高热。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偏偏赤脚走了一天的路。
齐环被喊到男人身边的时候还摸不着头脑,他吃惊地问:“他将鞋子脱了,抱着草鞋光脚走了一天?”
喊他过来的男人说:“可不是!我们该劝的都劝了,但是他说这鞋子是他死去的娘给做了唯一的一双,穿坏了可就没有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都是可怜人。”
齐环心里一阵无力,男人的脚上还沾染着厚厚的泥土,估计是倒地之前没来得及擦洗干净。
借着旁边的篝火和月色可以看到男人脸上干裂的嘴唇和脸庞上的红热,病源来势汹汹。
“你们先找个人将他脚上的泥土擦干净,再给他喂点儿水。”齐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见大家都不动,他不满道:“这个人是你们认识的人吧?”
围观的人点头,一个妇人说:“是的,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既然是你们认识的人,乡里乡亲的,你们不帮他,还指望谁来帮他?他脚上的泥土要尽快清理干净,再找个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那个妇人有些为难,“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能碰男人的脚?再说了,他这病啊来的凶得很,要是继续烧下去,估计脑子都要烧坏。我们那里以前也有个孩子,高热不退就成了傻子,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也没用……咱们这儿没大夫,他估计是救不回来了,让他走了也好,一家子就留他一个孤苦伶仃的,我看他早就没心思活下去了。”
这话说的在场的一阵沉默,还是人群外面的洪三叔看情况不对,连忙说:“怪不得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既然不能碰人家的脚,你还看什么?还不快躲过去。”
那妇人叉着腰一脸不服气,“三叔,我看你是个老人家,给你留几分面子,你平白无故讽刺我做什么?我说的也没错呀,这个人本来就活不久了,你问问谁能给他看病,谁救得了他?这高烧不退就是有大夫也要吃个十天半个月的药才能救回来……你说谁能等得了,谁又救的了?”
女人骂了声晦气,气哼哼地走了。
洪三叔指着她的背影怒骂:“真是个泼皮辣货,救不救得了她说了算吗,她难道还是个大夫不成?难道我们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就不闻不问,如果有一天换成是你,你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不是空口白牙一句话的事儿,这可是一条人命!不管怎么样也该去试试吧。”洪三叔气的心口疼,不住地扶着胸口。
过了一会,人群里还是没有动静,就连说话要救他的齐环也是一脸漠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洪三叔叹了口气,撕了一截衬衣,他的衬衣也是破破烂烂的,蹲在地上给躺在地上的男人擦脚上的泥土。
还没擦一会,他的小儿子洪良工冲了过来,一把扯过他手里满是泥浆的布条,气的直跳脚,“我的亲爹诶,你这是做什么?这是让你儿子的脸都抬不起来,这事儿你叫儿子来不行?那就用得了你亲自来动手。”
洪三叔也不争辩,锤了锤腰站了起来。
“那行吧,你好好的忙活儿,将人给伺候好了。”
洪良工:……
你这到底是我爹还是他爹?
洪良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算了算了,他爹都五十多岁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他就不气他了。
洪良工老老实实将男人沾满泥土的双脚擦干净,又从男人怀里拔出他抱的紧紧的草鞋给穿上。
“喂,齐环…”洪良工站起来喊一直沉默的少年,不怀好意道:“你来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人可是你嚷嚷着要救的,如今这脚我也给擦干净了,瞧见没,鞋子我也帮他穿上了。”
齐环目光微凉,这个洪良工一直跟他不对付,这是在给他找难题呢,“你做的很好,想必他醒来之后一定会感激你的。”
洪良工撇撇嘴,就猜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看着跟他那个娘一样假惺惺的,哦不对,现在他娘可不假惺惺了,那是又蠢又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以前还在齐家村的时候,齐环他娘就明里暗里说他们洪家是从外村搬过来的,就该伏低做小,而不是整日在村子里闹腾,好像齐家村变成了他们洪家村一样。我呸,瞧瞧说的都是什么话?里正还没说什么呢,就由的她来显摆了。当时那村里人都跟眼瞎了一样,还认为大齐氏是个好东西。
他们洪家虽然人多,但是在村里都是一副老好人脾气,尤其是他爹谁家里红白喜事儿,他都热心的去帮忙,就是因为他爹儿子多了点,儿子又生儿子,这才让人心生忌惮,整个齐家村让人没有一点好感。
洪良工不肯放过他,“那也要他醒得过来再说,如今就将他放着不管吗?”
洪良工看着躺在地上呼吸一下比一下重的男人,人群外边还有端着饭碗看热闹的人,不由得齿冷。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齐环和他爹说的没错,这个人还必须救,如果大家真的越来越冷漠,这个队伍迟早要玩完。他一个年轻人还好说,但是他上有老爹,尤其是老爹还热心肠的很,下边侄子侄女一大堆,要是真的出什么乱子,他家肯定跑不掉。
不过洪良工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点陆盛早就考虑过了,因此才收服齐环,让他时刻盯着流民的动向。老百姓是很容易糊弄的一群人,他们愚昧又天真,只要不是将他们逼到吃观音土、易子而食,那他们就不会反抗也不会动乱。
齐环要做的就是将其中的不安定因素掐死,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赶快求助陆盛。
齐环反问:“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我不过是多提了一句,最主要的还是大家齐心协力,轮流照看这个男人,多换帕子给他降温,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了。”
那就看上天对他是否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