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蔓继续道:“不是大姐不提醒你,你要知道如果不识字,以后看到银票你都不知道是多少,就算你想成为厉害的商人,那看不懂账本,你难道不害怕亏损不害怕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吗?”
四娃听不懂,反正能躲一时就一时,他坚定地说:“我有五娃,还有姐姐,没人敢骗我!还有…大姐,咱们现在还没到地方呢,说这些太早了呀。”
罗蔓轻声哦了一声,该说不说四娃说话还是很能讲到点子上,确实啊,如今说这些都太早,但是…罗蔓看了一眼浑身洋溢着胜利在望的四娃。
哼,等着瞧吧,鬼灵精。
读书一事确实没有人再提,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收拾东西为将近一个多月的奔波做准备。
日子就在陈阿婆一日日熏制肉干中度过,院子里都是迷人的熏肉特有的芬芳和果壳燃烧过后的清甜,那些烟味随着风很快就弥散在空气中并不是太过刺鼻。
在离开前的这一天,罗蔓将一部分收拾的东西都装在双轮推车上,车子上装满了筐,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草席遮挡住人的视线。
就在罗蔓拿着草绳将装着粮食的筐绑好,省的到时候因为路况难走东西移动位置,张扬表情神秘,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见没有人注意这里才小声地表示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她。
张扬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今天去村子里看了一圈,不少流民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呢。”
罗蔓晃动一下筐,里面圆滚滚的土豆只是微微滚动一下,编织的草绳将藤筐结结实实地绑在推车边缘。
张扬看到筐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放下心来,罗小姐果然是有本事的,这一筐土豆少说也有五十斤了,更别说还有旁边的一筐玉米粒,其它筐子零零碎碎的粮食,养活这一家子虽然紧张些,但是也足够了。
罗蔓听了这话只是笑笑,陆盛肯定会将事情给流民说清楚,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一起离开了,不过大家也不是傻的,留在这里也只是能安稳几日,要是积雪一化,危险还不是说来就来了。
罗蔓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别的事没说吧?”
张扬嘿嘿一笑,“还是瞒不过小姐您的眼睛,你应该听说流民中有些男人跑到小凤山之后就离奇失踪的事情吧?”
罗蔓点头,“听说过,不是说昨天还去山上找过了吗,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可不就是,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了,那些男人的婆娘一个个哭天摸地的正准备在齐环他爹的墓碑旁也弄一个衣冠冢,嘿,听说他们用的碗筷都拿过去了,坑都挖了一半,那困在山上的男人们竟然离奇的出现了,不但没有受伤,还一个个面色红润,虽然因为衣衫单薄冻得发抖,但是瞧着可比大家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原本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几家人欣喜若狂,抱头痛哭,场面一时极为混乱:女人叫着丈夫,母亲打着儿子,孩子们也抱着父亲爷爷的腿涕泗横流。
罗蔓不解地道:“回来不是好事吗?毕竟明日就要离开了,她们都打算立衣冠冢了,那就是没打算一直在和安村待着,这下阖家团圆刚好能一起离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没有粮食没有避寒的衣物在苍茫的大山深处过了三天两夜,只能说老天有好生之德吧。”
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一群人完整无缺的出来了,可不就是天大的运气。
当时那场暴风雪可是吹的大地昏黑,鹅毛般的雪花砸在人身上,一群人稍微离远一点发出来的声音都能被风雪吞掉,别说辨别方向了,能看清脚下就不错了。
张扬也是想起了那场下个没完没了的大雪,这群脑袋发热的男人们一进到山里就傻眼了,不少人想着当即返回,但是路已经辨别不清楚了,只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跟随记忆里的路快速的出去,谁知道越走越远。
张扬想了想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这群男人运气是真的好,听他们说是无意间发现有动物的脚印,他们就跟着脚印向前走,谁知道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里不但有一头死去的鹿还有一只正在啃食的狼崽子…”
张扬小心地觑着罗蔓的神色,见她雪白的脸庞上是一片沉静,暗道不好,只能试探地道:“我跟着去看了,那只狼崽大概两三月,眼睛有神,而且…那身皮子和死去的头狼非常相似。”保不准就是那只头狼的孩子。
罗蔓冷冷地看着他,张扬不愧是能带着几个弟兄在这世道摸爬滚打的人物,不但谨慎还很机灵呢。
这是在向她透露这只狼很可能是她家曾经救回来的那个,他是个仆人犹豫不能确定,但又不想放过这个向主家卖好的机会,所以特意回来告诉她。
若是真的有用那罗蔓怎么着也要感激他,就算不是,那也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消息,毕竟刚被狼群袭击并且成功击杀狼群的人,一些没有经历过的人转头又带了阶级敌人过来,还不够让人惊讶的吗?
罗蔓玩味地笑了一声,“你是说那群失踪的男人靠着发现的那头鹿活了下来,还把一只狼崽给带回来?”
张扬忙不迭点头,失踪的男人们回来,村里的动静不小,身为一个仆从,主人没发话,他也应该出去打探消息。当他看到那只狼心里就一个咯噔,这狼看样子太像四少爷五少爷口中的那只狼崽子了。
罗蔓又好气又好笑,还真是一语成谶,这只倒霉的狼崽子又被抓住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只狼肯定就是她曾经救回来的那只,当初从未知万花筒看到的画面也就有了解释,怪不得在狼群自己还没吃饱的情况下,还要将一头鹿藏起来,原来是为了养育狼崽。
不过这事不是狼妈妈来做的吗?除非是狼群里母狼死了,幼狼只能由狼群来照料。
罗蔓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等着她发号施令的凶恶汉子,“你是怎么想的?”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给张扬骇住了,这是在问他的意见,他小命都在她手里捏着呢,无论她想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哪里还用询问他的意见,莫不是小姐决定重用他?
张扬心里一阵激动,这件事要是办好了,最起码不用再忧心要是他们兄弟吃多了惹恼了她,半路将他们打杀了,那真是埋骨陌路。
张扬暗自揣摩罗蔓的意思,这是想把狼接回来还是不想接回来啊?还是说要让他扮演恶霸从流民手里抢回来?这…张扬看她皱着眉,手指有意无意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眼神闪动。
小姐这不是在问他的意思,这是没有商量的人所以只能讲给他听,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她信重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张扬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小姐,这事您还是当作不知道吧,您现在扮演的可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啊,若是直接跟流民交换回狼崽恐怕不太好,所以…”
“如何?”
“还是让我们兄弟二人去给要回来!”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偷,张扬知道自己的这个主人意外的正派,虽说当时对付他们兄弟几个那是下了狠手,但有些事她就是莫名的坚持。
在罗蔓看来张扬说的有几分道理,要回来是肯定的,毕竟流民费劲将小狼带出来,那就不会轻易地将它放归山林,就算养它几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缺衣少食就偷偷将它宰了。
这毕竟是五娃真心喜爱的动物,又耗费了她不少复制点数的小家伙,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了想罗蔓还是摇头,“这样不行,你日后也是跟在陈叔身后行事的,做事不能太猖狂,容易给陈叔带来麻烦。”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思考着怎样合理的救回狼崽,还不会被流民记恨。
“那只狼看到的人应该不少吧?”就算救回来了,想要安置它也成了个大麻烦,刚经历过和狼群的战斗,流民对于狼可没什么好印象,狼崽对于他们来说更是罪恶之源。
想要把它放回大山也不放心,这头幼崽先后被抓实在是笨的很,要是回去了再发生什么意外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留下,养活狼所需要的肉食能掏空她。
罗蔓有些沮丧,这样看张扬说的没错,还不如不去,就当作不知道也好。
四娃和五娃拿着玉米粒喂马,马儿温驯地舔走五娃手里的食物,温热的触感还伴随着一阵酥痒,五娃一向苦大仇深的脸上荡漾起快乐的笑容。
罗蔓咬咬牙,给张扬使了一个眼色,“你说我们把它偷出来如何?”
“什么?偷...偷出来?”张扬被口水呛了一下,声音忍不住提高,惊讶的眉毛直抖,不一会自己也意识到声音太高了,又微微侧过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
张扬的大嗓门不但引起了陈阿婆的注意还把陈阿婆旁边的六娃吓了一跳,四娃甚至想过来打听一下到底什么事,罗蔓一个眼神制止了,四娃悻悻地转过身跟马儿亲近,嘴里还念念有词,罗蔓不用听就知道这是又在说她的坏话之类的,无非是一些大姐是坏姐姐,再也不喜欢大姐之类的话。
罗蔓白了张扬一眼,“你喊那么大声干嘛,这不是想着不惊动任何人就把事情解决了吗?除非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让流民把狼崽放了。”
“都是小的没出息,惊扰了小姐您。”张扬歉意地笑笑,继续道:“您都想不出来,小的这笨脑子哪里想得出什么好主意?只是,偷...可不是小姐你会说的话,你不是一向都不...”
罗蔓摆摆手说:“行了,你是想说我还算是个好人,不会去偷东西吧?这跟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只是不想惹麻烦,虽然狼群基本上让我们给歼灭了,就算把小狼杀了也不会引来母狼的报复,还能填饱流民的肚子,我们拯救了小狼的命,却又损失了流民的利益,还是采用偷这个手段,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符合我的人设。”
张扬心狠狠一跳,这话不像是给自己说的,更像是自己说服自己,究竟何为人设?他不得其解。
古代可没有什么保护野生动物的说法,所以她要是为了一些善意去损害流民的利益某种程度上只能说一句伪善。还不如一直备受贬低的陆盛,起码他做什么事情都是站在流民的角度来办事,给流民的也都是切实的利益。
罗蔓看着不知所云的张扬,再看着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按住自己的良心继续道:“世界上伪善者多,纯善者少,我平日里虽经常给几个孩子说一些勿以恶小而为之的话,但是真正做的时候还是以自己的利益和情感为主。这大概就是所有当家长的天性,希望孩子至善至纯、天真烂漫,但是我们也知道终有一日他们的善良也会在生活中处处碰壁,那时他们才是真正的入世成长成一个处处妥协的大人。”
“所以,在这之前还是让我来守护他们的童真吧。”罗蔓轻轻笑了一下,像雨后的清荷,缓缓展露纯洁鲜妍的花瓣,她正色道:“无须犹豫了,今晚就去将狼带回来,务必保密!”
张扬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小姐脸上的神情也太夸张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要去偷玉玺呢。
“小姐你就放心吧,我早就踩好点了,只等着时机合适就把东西带出来。”
罗蔓满头黑线,刚刚美好的氛围全没了,他这话说的跟土匪头子线下接头晚上要打家劫舍一样,大可不必如此,虽然她杀过人但她是个好女孩!
罗蔓不想说话,摆摆手让他自己找借口出去。
张扬先是走到陈策那里寒暄几句,又指着罗蔓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见陈策微微颌首,张扬带着张老二大摇大摆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