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墙根下,成了牛家庄的政治文化活动中心,许多来自方方面面的消息,通过来这里的人,在这里汇总,再发布传播到每家每户。比如某某某在城里买楼了,谁谁谁刚刚把老娘接去了城里,名誉上是享清福去了,实际上就是去当保姆,去照看孙子孙女去了。老两口在城里待腻了,又回到家一看,老宅庭院里杂草丛生,长得比院墙都高。如此这般,村人们围拢到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一说笑一笑,既解闷又心情舒畅。可聚拢的人多了,有些话题反而不便讲了。牛六家的,正说着牛书贵家的风流韵事,见牛二楞凑过来,立马就哑巴了。谁知道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万一背后里,有人把自己谈论的一些话,当做攻击自己的把柄,给胖老婆透过去,自己可就完了,自取其辱不说,到头来引火烧身,再惹得胖老婆指桑骂槐骂大街,就万万要不得了。
牛家庄谁都知道,这一刻,胖老婆打杂了自家的家具之后,她正在气头上,如果和哪个婆娘叫起真来,所有的不愉快,就等于找到了撒气的出口,凭她那身板,那力气,没有谁家的婆娘能是她的对手。牛六家的这么一想,嘴巴也就收敛了。不过,人们的目光在天空中伴着乌云转了一圈,做了短暂的游逛之后,都停留在了村委会墙上,那里有用红漆写的两个大字-—拆迁,于是就有了新的话题。
牛大白话说,县城郊区的胡家铺子,村口贴出公告,说拆迁工程限期二十天完成,村里大喇叭一遍又一次遍播放拆迁公告,可谁家都装作没听见。让扒了老屋没意见,要是补偿费给少了,那可不行。
对,咱们牛家庄,也该学学人家胡家铺子,派出代表先和开发商谈判,谈好了再拆老屋。谈不妥,不合适,咱们就往自家炕上一躺,看看谁敢把咱们咋样?牛二楞拧着脑袋,像个勇斗士,说的神采飞扬,津津乐道。
牛大白话说,呵,就你牛二楞能耐,你以为开发商是吃醋的呀,人家办法多的是。过了一段日子,等我再路过胡家铺子时,你猜怎么着,原来那个被绿树掩盖着的村庄,变成了一马平川,就连废墟渣土都运走了,十几台挖掘机,一个个就像磕头虫,正忙活着挖底槽呢。昨天,我去城里办事,又路过胡家铺子,天爷爷!十几栋摩天大楼,起来啦,你说神不神?
牛六家的说,拆迁,拆迁,把咱们的口粮田都拆没了,以后,咱们喝西北风啊?
牛大白话说,嫂子,你呀,就是老脑筋,那些地,咱能让他白占?一亩庄稼两季收成,让开发商每月给咱们开支,老屋扒了,再分给你高楼,也过过城里人的日子,享福去吧你。
牛二楞说,那不行,扒了咱老屋,拿走了咱们的口粮田,得和城里工人一样享受退休才行。
众人爆笑起来,牛二楞的话,说的大家心里敞亮,开心,过瘾,一下子活出了庄户人的尊严。
牛大白话说,胡家铺子因为拆迁,村民每户有的分到了三套新楼,多少城里人奋斗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买一套楼,结果还欠下了我一屁股债,咱们盼着赶紧拆吧,拆了老屋,也能换上几套新楼,让那些骄里娇气的城里人眼红去吧。
哈哈!
说过笑过,拍拍屁股各回各的家,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日子。
这里的新闻和现实同步,几乎每天都有更新,有令牛家庄人振奋的消息传出来。
这时候,一辆满载沙石料的货车开到了村口,柴油马达咚咚咚直响,司机跳下车走过来,问牛二楞,大哥,打听个道,牛大眼家在哪儿?
牛二楞随即抬起胳膊,指着村东方向说:第三个路灯,路北那个胡同,第三个朝东的门就是。
那师傅转身刚走了两步,牛二楞又突然冲着他的后背问:这沙石料,是牛大眼家买的吗?
是,他家盖屋!
牛二楞倒背着手,悠悠哉,跟随着送货车,来到牛大眼家。四个建筑工人站在刚刚垒起来的高墙上,每人手里握着一根麻绳,正往屋顶房山上拉水泥檩条。
嗨吆!嗨吆!嗨吆!
牛二楞看了一阵儿,终于看明白了,牛大眼是把整个院子,都搭建成了屋顶,这样的改造,使得本来能照射进阳光的院子,成了黑漆漆的库房,走进去真有些憋闷,牛二楞心想,村子马上就面临着拆迁,这个牛大眼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牛大眼走过来,递给牛二楞一根烟。
牛二楞说,大眼!这时候,你还盖屋?
牛大眼笑笑说:我把院子这样封起来,屋里也能遮挡遮挡风雨,下雨,柴草也淋不湿。
牛二楞眼睛眯了一下,脸上飞出一丝冷笑,目光里像藏了一把刀,把牛大眼看的有些发毛:大眼,你小子哄谁呢?你以为俺二楞傻不是,你肚子里有几根弯弯肠子,你以为俺猜不出来?牛二楞压低声音说:你肯定是得到啥内部消息了,是吧?
牛大眼把二楞拽到一边,说,伙计,看在咱俩本家兄弟份上,俺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说。胡家铺子你知道吧?
哦,知道呀!怎么啦?牛二楞反问道。
我妹妹不是嫁到那个村了吗?牛大眼说。
这个我知道。牛二楞说。
她村都拆迁完了,搬上楼了。牛大眼打着手势说。
牛二楞越是性子急,等着牛大眼说下文,他越是磨磨叽叽。唉!你到底想说啥?吞吞吐吐的。
牛大眼凑上来,把嘴对准牛二楞的耳朵说:胡家铺子,拆迁补偿按平米算,院子成了房,到时候能多分一套楼呢。
真的假的,有这好事?
信不信,由你吧,可这事,不能乱说啊。
嗨!我还以为什么秘密呢,好好好,你放心,我这里严着呢。说完,倒背着手,哼着小曲回家了。
牛二楞属狗的,狗窝里就存不住吃食儿。回到家和媳妇面对面吃饭,媳妇问:二楞,琢磨啥呢,不言不语的,心里一定还惦记着王亚丽吧?
啊,哪里,你净瞎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早就断了。
那你,一定有事瞒我吧。
牛二楞不语,端起碗,刺溜刺溜喝玉米粥。
二楞媳妇,转过来,和二楞并排坐着,把一只手搭在二楞肩膀上,勾人的眼光看着他,你说了,我今晚赏你福利。
真的?牛二楞眼睛一亮说。
哪个敢骗你!她说。
牛二楞说,牛大眼家盖屋了,你可知道?
知道呀?他盖屋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在院子搭个柴草棚子吗?
哼!那是糊弄鬼呢。他听他妹子说,胡家铺子拆迁,按平米计算补偿费,到时候一平老屋能换一平楼房,多盖一平,就能多换一平楼房呢。
真的?这么好的事,咱家为啥不盖呀?咱家院子比他家还大十几米呢,要是全都盖上屋,多分两套楼房都不止,到时候新楼分到手,自己住不下,还可以卖给那些大款,卖给那些城里人,说不定还能赚上一大笔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