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将这个视频又反复看了两遍, 思索着其中显露的信息。
他可以确定这个人格和霍闻泽所起的争执,是在霍闻泽第一次要吻他那天发生的,霍知上次告诉过他, 霍闻泽慌忙撤离后, 将车一路开向郊外的山上, 最后在悬崖前才急刹车。
那时应该是这个人格夺取了身体控制权, 在威胁霍闻泽,不惜以共同灭亡为条件, 目的是……不让霍闻泽跟他交往?但霍闻泽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于是这个人格蛰伏在暗处,用几年时间策划了这场爆发。
至于他们的约定, 谁都不可以在他面前现身,是在什么情形下缔结的?
还有这个人格说自己救过霍闻泽, 是在他们六岁时发生的绑架案中吗?这就是霍闻泽父母选择了霍以辞, 获救的却是霍闻泽的原因?
奚迟一边想, 一边盯着屏幕上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和这个人格间接接触了这么多次,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男人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也在凝视着他,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刚才的情景, 男人搂着他的腰将他拽进怀里, 像俘获猎物般舔吻着他的脖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人撕下伪装的眼神会是什么样?
奚迟猛然回神,放在鼠标上的指尖紧绷, 热度刚下去的脸颊上又浮起一抹红。
霍知在一旁看着他,看到奚迟眉心拧起又松懈下来,面色一下变得苍白,下一秒又被染上了大片的绯色。
即使在其他人格的记忆里, 他也很少见到奚迟有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当然对着他就更不会有这种反应了,这个想法冒出来后,霍知心中猛地一惊。
这时奚迟转过来,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场绑架案的细节?”
霍知还在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被他忽然一看,有种暴露在空气中的慌乱,眼神有些闪烁:“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现。”
奚迟想到刚才霍闻泽说的,霍知是在他十四岁才产生的,确实不会有相关记忆,又接着问:“那他们的约定,你清楚吗?”
霍知摇头:“我也没有印象。”
奚迟收回目光,看来这个誓约发生得很早。
霍知两个问题没回答出来后,看到奚迟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走,心底又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
他觉得自己真是病了,这绝对不正常。
奚迟对他这边纠结的心情一无所知,默默把所有人格的文件打包,发送到自己的邮箱里,准备回去有空的时候再研究。
从霍闻泽家出来,他先开车带着霍知回学校附近。
半夜里路上的车不多,四下静谧,只有一轮朗月当空。
霍知坐在副驾驶上,奚迟似乎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他却觉得有一丝紧张。
忽然奚迟清冷的声线响起:“霍知,你有什么愿望吗?”
霍知愣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你根本就不是在关心我的心愿,你只是觉得愿望完成后,霍闻泽就会回来。
但这话说出来,不就像在撒娇引起注意一样?
他捏紧手心,语气生硬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许愿精灵么?”
奚迟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告诉他:“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们的执念得到满足,霍闻泽的状态就会变得稳定。”
“你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霍知微微睁大了眼睛。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如我们说话直白一点。”奚迟直视着前方,“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霍知差一点脱口喊出:我没有不喜欢你!
在震惊中,他硬生生地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心中的烦闷达到了顶点。他知道奚迟就是这样的人,有了目标便心意坚决,极具行动力,行事绝不拖泥带水。
尤其是对待外人……
霍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成功了,你的计划是让霍闻泽像之前一样,继续压制我们,不让我们出现吗?”
奚迟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略微收紧了些,如果这样的话,对霍闻泽本人的事业和生活显然更好。但是这段时间他和其他人格相处的过程中,他感受到每个人格都是鲜活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朋友、有宠物、有理想、有坚持着不能放下的东西。
他们固然是霍闻泽分裂出去的碎片,但在时光的雕刻中,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形状。
“我会尽力劝他,接受你们的存在。”他开口道,“让他和你们交流,共同商议出一个大家都能满意的方案,在我看来,这样的他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霍知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
奚迟接着补充:“但最后的决定还要看霍闻泽自己,毕竟他是这具身体社会学意义上的主体。”
霍知心跳剧烈地撞击着胸膛,如同滚烫的潮汐不断拍打着堤坝,随时会使它溃塌。
他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维持着这种心跳的频率直到下了车。
奚迟回去之后,看见脖子上一左一右两个吻痕,又懊恼又羞耻。
他第一次去了商场的化妆品专柜,在店员热情的“要送女朋友什么礼物”的招呼声中,尴尬地选了一盒遮瑕膏。
去手术室之前,他只能一边红着耳朵遮脖子上的印子,一边在心里讨伐霍闻泽,以及某个人格。
除了做手术,他还要去学校上《手术学》的课,课程已经进行到了第四节,要教学生们缝针和拆线了。
上课之前,大家先统一去更衣室换洗手衣。
霍知走进去,正好看见奚迟刚换完衣服。
更衣室还有其他人,他记得奚迟说“不能表现出认识他”的规定,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却在目光扫过他颈间时,顿住了脚步。
奚迟应该是脱衣服的时候衣领蹭掉了些遮瑕,现在宽大的洗手衣领口中,可以隐约看见一点红痕。
霍知呼吸一凝,等会儿教缝线时,大家要离得很近看演示,那必定都会看得见。
他不动神色地站到了奚迟身边,压低声音道:“奚老师,咳,脖子。”
说完他自己脸上先烫了起来。
奚迟立即会了意,脸色凝固住,他把遮瑕膏放在了办公室,并没有随身拿过来,现在马上就要上课了。
他这个反应,霍知也明白了状况,看着眼前人骤然窜红的耳廓,他心里像被爪子勾了一下似的,别开视线又清了清嗓子:“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在外面等待的学生中找到两个女生,硬着头皮问:“你们带粉底之类的东西了么?”
两个女同学明显一愣,不明白男生干嘛借这个。
霍知更尴尬了,好在一个女生认出他和自己男朋友关系不错,没多问就去拿了粉饼给他。
“谢谢。”霍知接过来僵硬地问,“多少钱,你去买个新的吧。”
女同学看他已经快冒烟了,连忙善解人意地摆手:“不用了,反正没剩多少。”
回到男更衣室,除了奚迟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霍知关上门,反锁,然后脸上发烫地把粉饼往他手里一塞。
奚迟知道他肯定经历了一番挣扎,跟他认真道了谢,然后开始遮盖。
更衣室没有镜子,他只能用手机摄像头照着,但角度不太方便看,等遮完了好像还是差一点。
霍知在旁边看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羞恼:“你看不见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奚迟说:“我来帮你。”
奚迟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很快要去上课,只能把粉饼交给了他,仰起下巴。
霍知微微弯下腰,近距离看着那颗已经被遮成了粉色的吻痕,呼吸不自觉放轻了。
明明不是他干的,却要在这里帮忙遮掩,想到这他心中又酸又闷。
沾了粉触上那片肌肤的一刻,他脑海中的记忆被唤醒了,奚迟洗完澡后脖颈间残留的清冽气味,唇瓣下触感柔软,稍用力他就会难耐地轻轻颤抖……
他屏住呼吸,艰难地把那个印记遮严,不让任何人看到。
“好了。”
奚迟听见他撂下这句话,便飞快转身走出了更衣室,只留给他两个红到滴血的耳朵尖。
一整节课,霍知都没能正眼去看奚迟。
奚迟耐心地教他们如何缝合切口,进针的角度、间距、器械打结注意事项等。
接下来学生们的第一次缝针,可谓漏洞百出,握不稳持针器,把针直接掉在地上的也有。
学生在他注视下紧张得快哭了,蹲下去要捡针。
“别用手捡。”奚迟阻止道,替他把针夹起来,安慰道,“我当年第一次缝针掉在地上的那个同学,现在已经是副主任了。”
旁边一圈同学听了,心情瞬间缓和了不少,继续动力满满地练习起来。
奚迟看见霍知在角落里缝得很认真,走过去看了一眼,霍知表情十分专注,动作标准,手也很稳,模型上已有的几针间距均匀,线的松紧适中。
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来,可以说是很有天分了。
霍知剪完线,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奚迟跟他视线相对,唇角微微弯起,冲他肯定地点了下头。
霍知握着线剪,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心情忽然像阳光普照。
旁边的同学看热闹地凑过来:“让我们看看奚老师认可的水平。”
这一下很多人都来围着他讨教,奚迟远远地看着霍知被围在中间,表情有点不自在,但很耐心地给别人解答疑问,眼里笑意更深了。
下课后,那几个男生依然拉着霍知一起走。
奚迟从后面叫住了他,上前跟他说:“你肩上的伤口该拆线了,你来跟我把线拆了吧。”
其实前两天已经到时间了,但霍闻泽处于六岁人格,他觉得对方会害怕。
霍知表情一顿,还没说话,旁边男生先喊道:“原来你之前没来,是受伤了啊!”
“奚老师,你怎么知道他的伤?”另一个男生问。
“是他帮我缝的。”霍知移开视线,“不用了,我改天再去拆。”
“哇这么幸运,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快让我看看漂不漂亮!”旁边男生夸张地要去扒他领子。
“你变态啊。”另一个男生拍开他的手,“这就是极致的舔狗吗?”
笑闹中,奚迟故意敛起嘴角问:“肩背部伤口几天拆线?”
忽然考试,几个学生集体抢答:“七到九天!”
“走吧。”
霍知只能跟着他去了换药室,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控制不住肌肉绷紧。
奚迟也察觉到了,跟他说:“放松点。”
拆线很快,没几下就好了,霍知穿上衣服,感觉自己侧脸发热。
他有点不对劲,不就是在奚迟面前脱个衣服,为什么紧张到脸红。
奚迟以为他在别扭没跟自己保持距离,跟他说:“虽然这个伤不是你自愿,也是因为我有的,我得管到底。”
“不,如果在场的是我,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霍知忽然转过身说。
奚迟微微一怔。
霍知开了口,索性握紧了拳说出来:“我没有不喜欢你!”
说完他发现很有歧义,慌忙解释:“但不是说我对你有那种想法……我,我觉得你很好,我为说过的话道歉,你别觉得只有我不会救你。”
说到后面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围的热度快要把他蒸发。
奚迟哑然失笑,走过去拍了拍他另一边肩膀:“我明白了。”
他手离开的一刻,霍知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现在竟然好想去抱一下奚迟之类的。
“对了,”奚迟看他把话讲开了,也就顺着说道,“我还没有谢谢你。”
霍知不解地看着他。
奚迟轻轻笑了下,仿佛吹散了两人间的云翳,告诉他:“我生病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照顾我。”
说完他转身去收拾换药碗,留下霍知呆在原地,心跳越来越快,震得自己什么都听不清。
他觉得他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知:呜呜老婆!!
迟迟: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因为言清煮的粥很好喝,而你煮的粥很难喝。(恶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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