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眼前一亮,道:“虹州说说看,如何认为西安所是真心投降?”
“大都督,秦将军,”赵光瑞先是行了礼,方道:“戴大人落败,靖虏卫变天,这样的讯息,不可能不传到西安所,戴大人两万精兵尚且兵败被俘,归降了天命军……西安所已经成了朝廷与天命军对峙的最前线,必定人人自危,即便千户官有心作战,军士亦无斗志,真要战斗,也许不用我们攻城,他们内部先就乱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咯噔”一下,难道明军糜烂至此?这可不是甘州,简直就是洪承畴的眼皮底下。
他看向秦大年,“大年怎么看?”
“大都督,”秦大年却是沉着连,一副老成的样子,“属下无法预判西安所投降的真假,即便如虹州所言,我们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这正是李自成原本的意思,他一直不太相信西安所是真心实意归降,而且,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这才过了一日,西安所就传出归降的讯息,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现在他的想法,与秦大年、赵光瑞又有所不同,他必须站在全局的高度,西安所归降,无论是否真心实意,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大年说得是,我们必须做出相关的准备,准备充分之后,才能让西安所的事情,朝着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秦大年的双目中,已是精光连连,“大都督,不如将计就计……”
李自成道:“我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打算让兄弟们去牺牲,既然西安所给了我们机会,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大年,计算要周密,给你两日的时间,做出一个详尽的计划,勿要做到万无一失。”
“大都督,这样的计划,一个时辰就够了,”秦大年知道,自己又能为天命军开疆了,心中那个激动呀,“夜长梦多,如果时间久了,堡内的士兵难免有人出逃,泄露我们的讯息……”
李自成神秘地笑笑,“我正要他们去告诉洪承畴呢!”
简短的回忆结束后,李自成立即着人给西安所回了信,约定两日之后,接受他们归降,在这两日之内,先做好人员和财物的清点,勿要保障所内平稳。
一轮红日,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升至树梢之上,角落里的叶片上,露珠散发出夺目的光华,折射入眼,令人头晕目眩,但人们照例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西安所的西门外,已是人头攒动,秦大年部的枪手们,一早就直逼西面的堡墙之外。
墙头上的士兵看到城下的九州军旗,立即“咚咚咚”往回跑,赶着去向他们的千总袁洪汇报。
稍顷,袁洪亲自来到城头,看到城下的九州军旗,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一面白旗,交到亲卫的手中,亲卫得了白旗,亲自转向城墙的方向,迎着阳光挥动了两下。
城下的军士看到白旗,立即有人手持小型九州旗,也是迎风挥动了两下。
袁洪在城头看得真切,便沉着脸道:“开门,列好队,一个一个出城,将身上所有的兵刃堆在城外!”
早有守城的士兵,跑向城门的位置,“吱呀”一声响,西门完全打开,明军鱼贯而出,走到城下的时候,自动将身上的兵刃、铠甲,全部丢在两侧。
袁洪打头,让士兵们在城外排出两列长队,然后小跑着来到九州军旗下,“请问,谁是这里的主官?”
“我便是天命军第三千户的主官,游击将军秦大年!”秦大年身着迷彩军服,在亲兵们地护卫下,向前走出两步。
袁洪从怀中抬出两叠文书,双手向前一送,却是脑袋一低,单腿下跪,“小人是西安所千总袁洪,这是所内的士兵、财物文书,请秦将军查收!”
亲兵待要上前,秦大年把手一挥,止住亲兵,亲自上前两步,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道:“袁千总请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多谢秦将军!”袁洪起身,向身后一指,“秦将军,所内的兄弟,都在此处,他们都已缴了械,还求秦将军宽大处理……”
“袁千总放心,天命军绝对不会为难主动归顺的人,”秦大年嘿嘿一笑,道:“不过,该走过场的,还是不能少,兄弟们要得罪了!”
袁洪点点头,既然归降,就是将身家性命交由天命军,绑缚绝对不会少,但他相信,兄弟们是主动归顺,天命军应该不会为难他们的,他将双手伸过去,“秦建军,请吧!”
“大都督特意交代,袁千总就不用了!”秦大年大笑,随即一挥手,天命军的士兵也是列队上前,两人一组,将明军一个个缚了双手,押在一边。
袁洪看着士兵们被缚,心中反而释怀了,天命军接受了西安所的士兵,那所内的一切,也该抹平了。
一名士兵小跑着来到秦大年面前,“报告将军,明军绑缚已毕,一共四百六十二人!”
“咦?”秦大年先是向那士兵挥挥手,让他离开,随即目视袁洪,“袁千总,不对呀,文书上明明有七百八十六人……”
袁洪顿时显出尴尬,犹豫片刻,凑近秦大年,压低声音道:“不瞒秦将军,所内的士兵,原本就是不满编,实际人数不满五百人,最近又逃亡了几位兄弟……”
“嗯?”秦大年顿时变了脸,作色道:“袁千总的意思,一向是吃空饷了?空饷是以前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可是这份财物文书,我们就要清点了!”
袁洪没法,只得随着秦大年入了西安所,按照文书上记载的内容,一一核对西安所的财物。
起初的时候,堡内的财物倒也对得上,但越往文书的后面,漏洞便越大,不但粮饷,连士兵的器械也是不足。
袁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只想到是主动投降,天命军不战而获得西安所,没想到天命军却是如此认真,看着秦大年在逐一记录缺少的财物,他的心犹如坠落冰窟。
早知如此,就不该投降,至少固原镇不会这么早对他进行精算,其实,有些贪墨的财物,他都孝敬上去了,也不一定轮到自己承担罪责。可如今……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大年终于将财物清点完毕,着人搬入库房,封存起来,这才对袁洪道:“袁千总,所里的财物,为何有如此大的出入……”
“秦将军,”袁洪顿时哭丧着脸,“秦将军可能不知道,朝廷发放的粮饷远远不足,兄弟们实在是没办法……即便不打仗,肚皮总要吃饱吧?”
秦大年点点头,对袁洪报以无限的同情,却也想起自身的遭遇,幸好大都督来到西宁……不过,他今日来此,乃是为了接管西安所,“袁千总,同样是一片蓝天,为何只有西安所粮饷不足?难道洪承畴故意要作弄西安所?”
“秦将军有所不知,”袁洪见秦大年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心中稍定,忙贴过来道:“不仅西安所,几乎所有的卫所都是粮饷不足,除了督军大人的嫡系和平日参战的军队,兄弟们都是挨饿……”
“真是如此?”秦大年故作疑虑不定的样子,“若是连肚皮都吃不饱,士兵们怎的还能忍受得住?”
“所以呀,很多兄弟逃亡了,我们要吃些空饷,也就没有上报,”袁洪靠近秦大年,从袖中掏出一块足有四五两的银块,“秦将军,你就通融通融,小人实在没办法,这才……”
“天命军不吃这一套,快快收起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本将军的脑袋,可就难保了!”秦大年将银块推回去,还左右看了看,还好,除了自己的亲兵,没看到外人。
“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小人也是穷,只剩下这点银子……”袁洪不相信,还有人不爱银子的,猫不偷腥,可信吗?可是,他只剩下这一点银子……
秦大年已是变了脸色,勃然而怒,“袁千总,你就不要害本将军了,再要……我将你的行为上报大都督,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人知错……”袁洪见此,只得收了银两,心中却犯着嘀咕:这天命军,都是什么人呀?
秦大年的脸色方才和缓些,正色道:“袁千总,你的事情,本将军必须据实上报大都督,大都督能不能宽恕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小人求秦将军在大都督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秦将军是了解情形的……”袁洪躬着身行礼,整个身子,弯成煮熟的草虾了。
“具体情形,本将军会据实上报,不过,大都督一向憎恶贪墨……天命军中,可是谁也不敢贪墨!”秦大年一边说,一边已经挪步,预备要出城了。
袁洪想到刚才的秦大年不肯接受银两的事,知道他所言不虚,顿时吓得不轻,几乎要下跪了,“求秦将军救救小人……”
秦大年停住脚步,在袁洪的身上大量一番,忽地一悟,道:“本将军救不了你,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秦将军此话怎讲?”
“立功,”秦大年道:“在天命军中,唯一法子,便是立功,你主动归降,已经立功了,可惜,功绩不够……”
袁洪“噗通”一声,跪倒在秦大年的面前,“求秦将军指点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