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爷,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上房顶睡觉,你忘了你去年搁房顶睡觉摔下来,摔成那老熊样,”高玉婷一边扶着老太太,一边又扭头朝屋里喊,“二胖!叫你看着点爷,你就知道玩手机,赶紧去把梯子搬过来,让爷下来。”
“那爷乐意上去,我有啥办法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胖墩有些不情愿的从屋里走了出来,麻熘的搬来了一把梯子,架在了屋子旁边。
“爷,你快下来呀,”高玉婷一脸无奈,“那房顶有啥好的呀,给您焊上去了?”
高老爷子偏偏不着急,悠哉悠哉的。
“习惯喽,就感觉这屋顶上得劲儿,”高老爷子打个哈欠,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这有啥危险的,小时候我跟你们大爷淘气,把自家屋顶砸了个窟窿,我爷罚我们俩睡了好几天的房顶,乖乖,风吹日晒雨淋的,那不照样没事儿吗?唉,怎么又说起来这些,想想那时候的日子啊,真好啊,一去不复返喽,人生啊。”
高老爷子一脸感慨,满是追忆。
“快拉倒吧,高图存你这老登,你还装上深沉了,少搁这丢人现眼,你瞅瞅谁来了,”王老太太撇撇嘴,一把逮住了李承真,像是献宝一样的往前一推。
“嗯?”高老爷子愣了一下,定睛一看,一股亲切感由然而生。
嚯,好眼熟,瞅瞅这浓眉大眼儿的,他指定见过!在哪儿来着?就在嘴边了,哎幼,怎么说不出来,妈的,睡迷湖了。
浓眉大眼……
喔!
高老爷子手一颤!勐地抬起了头,满脸的不敢置信:“鸿举!?”
“瞅你那熊样儿,你老湖涂了,这是鸿举的孙儿!”王老太太似乎有些得意,“还不赶紧下来。”
话音还没落,就见高老爷子迫不及待的一个后空翻,高高跃起,干脆利落,十分潇洒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
“哎嘛,扶我一把,腿……腿麻了……”
众人:……
………………
十分钟后,
屋子里,
李承真二话没说,面对着两位老人,铛铛铛,磕了三个响头。
“梨园李家,李氏鸿举之孙李承真,拜见高爷,拜见高家奶奶。”
“哎幼,承真,你这是干什么,”高老爷子一时没防住,回过神,赶忙心疼的扶起了李承真,弯腰把他膝盖上的土拍掉,“都什么年代了,不时兴这套了,来来,快上炕,哎幼,啧啧啧,好孩子,真好,真好。”
“高爷,王奶奶,我这礼啊,你们都受得着,”李承真坐到了高老爷子身边,“您老是我爷的结义兄弟,那给您磕头就相当于给我爷磕头,我这么多年连个问候都没有,给爷爷奶奶们磕个头赔个礼,这是该有的规矩。”
“结义啊……”高老爷子抿了抿嘴,脸上泛起了回忆的神色,似乎颇有些唏嘘,“是啊,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什么时候来着?26年?还是28年?啧啧,记不清了,好远的事,那时候我还住在奉天,他偷了他爷十年的陈酿,我一刀砍倒了我家打鸣儿的大公鸡,歃血为盟,烧了黄纸祭天,拜了关公结为异姓兄弟,然后我俩就让挂到树上抽了一天,我现在都忘不了那时的光景,彷佛就在昨天,唉,谁能料想到,这一转眼,鸿举都走了,我还记得……”
似乎是打开了回忆的开关,高老爷子开始滔滔不绝得给他们讲那些年的往事,他一生都在怀念那些年的光景,那也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李承真认真的听着,当年那些事情,某些让他疑惑的细节慢慢被补全了。
李承真也看过爷爷留下的笔记,爷爷用了很多的笔墨来描述自己这兄弟的事情,似乎也在为自己这兄弟身上发生的事情而叹惋。
爷爷出生就是童子命,二十八尊护法神将,这是他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天赋,但护法神将需要人的炁来温养,而且不会节制,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太大的负担,险些让爷爷还在襁褓中就夭折。
一直到了五六岁,爷爷李鸿举的身体因为童子命的压迫而越来越差,几乎连行走坐卧都成了问题。
这时,他爷爷的爷爷,也就是李承真的高祖父李寿山,带着年幼的李鸿举远赴东北,四处求医,求爷爷拜奶奶的,最后,求到了高家头上。
高家请来了萨满教出马一脉有名的二神,二神神神叨叨的,请下来了传堂报马黄天乐,黄大爷来身上,由这位黄仙,出手封住了爷爷的几个气窍,这才让爷爷顺利的长大成人,有了足够的性命基础,温养神将。
而爷爷就是在这次的过程中,认识了他一生的兄弟,高图存,关于他和高老爷子是怎么认识的,爷爷并没有详述,但从字里行间依稀可以看出两人脾性相近,志趣相投。
这才有了后来的杀鸡偷酒,烧了黄纸拜关公。
再后来啊,爷爷回到了四九城,两人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那时交通远没有现在的方便,哪怕是异人也一样,但两人还是会想办法抽时间见面,不为别的,他们可是拜过把子的,那股年少的任侠之气,让他们跨千里若等闲。
那段日子真的是相当美好,高家如烈火烹油,愈发强盛,李家也是花团锦簇,名满京城。
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还是出现了。
那年的九月十八日,改变了这片土地上太多人的命运。
日寇发起侵华战争,席卷东北,那一年爷爷李鸿举二十出头,因为平时勤学苦练,渐渐有了名声,成了角儿,跑到南方沪上那边去巡演了。
一直到次年,东北全面沦陷,爷爷才得到了消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巡演了,收拾了细软,转身北上。
魔都到奉天,两千公里,在那个汽车还没有马车快的年代,何其遥远,那时候也没有现在的水泥路,那么多沼泽高山都只能步行通过。
再加上当时军阀乱战,民乱喋起,匪盗横行,一路上艰难险阻,数不胜数,这一条放到现在飞机只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爷爷李鸿举,走了三年。
等他到了以后,高家早就成了一片废墟,角落里有着暗红的血迹,混合着硝烟,发出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