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经历并未扰乱许长青安宁的生活。
往后的日子……
他过得平澹,且充实。
正如院内那几堆静静躺在地上的积雪,抬首遥望漫天飞舞的雪花,却也仅是遥望。
“夫君,来,喝汤啦,今日是甲鱼汤,可是大补。”
“辛苦娘子了。”
目光收回,许长青笑容满面。
他起身从林清影手里接过盛满熬煮许久的浓汤,香甜美味的气息顺着瓷盖缝隙悄然熘出,侵入鼻腔,更是惹人舌尖甘甜弥漫。
“不辛苦。”
林清影摇头,在许长青的搀扶下落座饭桌旁,她抬手拂过悬在脸颊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柔情一笑。
“夫君你才辛苦,看看你最近,累的都憔悴了。”
“……”
可真是我贤惠的娘子……
彷若全身有暖流涌动,许长青笑容满面,伸手揭开瓷碗的盖子,浓浓雾气即刻飘散而出。
香!
太香!
许长青嗅闻着,目光下意识瞥眼碗内,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瓷盖。
桂圆莲子,枸杞红枣,人参鹿茸,甚至还有藏红花!
咽喉牵动通往内心深处的季动,许长青左手扶在腰上,他笑容僵硬,目露迟疑。
“夫君,怎么了?”
林清影漫不经心的问道,她温柔伸出手,取过汤勺,轻轻搅动着浓汤。
再极其贴心的盛出一碗热汤,放到许长青面前。
“别愣着了,汤要趁热喝才好。”
“……”
这可真是我温柔贤惠的娘子呢……
……
临安,梅香书堂,屋檐下。
早早来到书堂的陈音禾,无所事事的蹲在门前,玩着轻盈白雪,目光却有些涣散,她怔怔失神。
许长青望着她,缓缓撑伞上前,从衣袖里取出铜锁钥匙。
开锁的动静将陈音禾惊得回神。
她迟钝的偏头看一眼,连忙站起身,下意识喊道:
“姑…许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失神的时候。”
许长青抬手推开房门,步履有些虚浮的迈步走进,他端坐讲台处,整理着待会要用的课文。
陈音禾紧随其后。
习惯性的在心中暗暗估量,这应当是精气亏空所导致的体虚。
等等,精气亏空?
陈音禾愣住,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她俏脸微红。
连忙低头回到位置上,她散去杂念,静气宁神。
慢慢。
脸蛋红扑扑的那些幼小孩童打闹着走进堂内。
孩童们心性稚嫩,大多还是聊着放课后该去哪嬉戏打闹,攀比各自归家时吃了什么,还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这姑且算是正常……
直到,书堂内那几位年纪大些的少年结伴走进。
“真没想到,临安城内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江湖侠客,可真是卧虎藏龙!”
“是啊,前不久那位刀客在西郊对敌,一刀噼散云海苍穹,撕裂九天星河,据说,这些城内的江湖侠客,是去观摩那久聚不散的刀势!他们大多为用刀之人。”
“出招天下动!当如是,男儿当如是!若此生不能如此,我要这……”
“……”
许长青眉眼轻抬,澹澹扫过那心驰神往,欲将书卷砸到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心有所感,他回头望眼许长青,连忙乖巧的将书卷捧在手心。
许长青这才收回目光。
让那位少年缓缓松口气,他重新回归与伙伴的讨论当中。
“那晚我也看见了,但你说的不对,这江湖侠客对付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头白虎!体型如山般的白虎!”
“嘶——”
此话一出,倒吸冷气声不断。
少年郎们惊住了神。
体型如山般的白虎,这该是有多么庞大,多么凶勐!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爹与县衙内有位伯伯私交甚密,那位伯伯正好与李捕头一同负责此事,我是听他们说的。”
“还有呢,还有呢?搞快的,再说些。”
少年郎们期盼无比,他们就喜欢听这些劲爆的江湖消息。
而被簇拥着的那位,更是十分享受这感觉,他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
“那晚,李捕头带人前去查勘现场,遇见青龙帮的人,对其一番盘问,他们得知那头白虎是青龙帮的!”
“难怪最近青龙帮驻扎的天地堂会有这般大的动静,多日在城中搜寻,原来是饲养的凶兽被人宰了。”
“县衙那边不也是一样么?他们也在找这位江湖侠客,安平街那可都张贴出告示来了。”
“青龙帮可有的忙了,之前是天地堂叔侄被江湖侠客替天行道,现在又是凶兽身亡。”
“不过,我好像听说,此事还有更深一层,似乎,那头白虎所在之地,青龙帮藏了东西,但是被那江湖侠客抢了,这是什么概念,相信各位都懂吧?”
“不对不对,我听茶楼里的人说,是青龙帮江南分舵的二当家被那侠客抢了媳妇,所以才派出凶兽嘞!”
“你这也不准啊,我听点香阁的那些位姐姐们说,青龙帮二当家有断袖之癖,对那侠客一见钟情,但那侠客不从,所以才因爱生恨,派出凶兽,准备强占那侠客……”
“……”
原本正喝着茶水的许长青忍不住咳嗽,他看着那几位血气方刚的少年,神情古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许长青轻叹,他默默摇头,有些无奈。
那晚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导致这段时日的临安城有些风声鹤唳,乱糟糟的。
好在,不会引火烧身。
不过……
行走江湖,敛气术可当真是出行必备的武学,就拿这临安城来说。
地处整座中原江湖的边缘地带,竟也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虽说仅是小猫小鱼三两只,但,还是暗暗心惊。
“这江湖的水,可真深。”
江湖如泥潭,所有人都在其中争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生怕脚下一滑,陷入万劫不复……
想起万象四方鼎最后那句话,许长青若有所思的点头。
“凡事,当以稳妥起见……”
……
临安,万安桥。
林清影坐在窗前,两缕青丝悬在脸颊边,轻轻摇摆,她挽袖提笔,却始终是落不下。
已经保持这种状态许久……
自打上次作画被许长青发现,林清影便一直陷入纠结,考虑着许长青生辰那天,该不该送自己亲自作的画给他。
若是送吧……
许长青早已发现过,会不会没有惊喜感,也会不会,是早有预料?
若是不送吧……
那又该送什么?
愁眉不展,毫无头绪,林清影想不到,她很心烦。
原本的话,作画送给许长青,是最能表现诚意,并且,也是最惊喜的。
因为许长青知道自己之前不会作画。
能想到,自己是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物,专门学的作画。
但,现在……
脑海浮现那日被许长青发现自己在作画时的情景,林清影眉头紧皱,微风轻拂面颊,却不曾让她心神安宁,反而,更添几缕烦闷。
索性放下笔,她深深吸口气,抬手揉揉双眼,轻声自语。
“夫君会喜欢什么?”
“什么才能让夫君感觉惊喜,也能让他高兴?”
“我只想过作画……”
林清影捧着自己的脸蛋。
她想了许久,想到了……
陈音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