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续有农妇扛着锄头出田,远远的,一个个身影像是画卷里的人物,朦胧模糊,不那么真实。
霍离额头渗着一层薄汗,风一吹,淡淡的凉意。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后脑勺下方,脊椎上方凉飕飕的,刚刚他说了许多冒死直谏的话,也不知道以后薛侑做了皇帝,会不会重翻旧账。
他现在最该做的,是为自己求一道免死金牌,以期日后能保自己的小命。
霍离眼珠子盯着地上一只小蚂蚁,看它在一根草尖上爬来爬去,最后无路可走,眼睛里就发黑,都快要晕过去了。
“等我安顿好岁心,看到她能正常生活……自然会给你消息,你先走吧,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公子!”
霍离很自然地换了称呼,他知道现在薛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岁心的,就算他把自己头拧下来放在这,薛侑恐怕也不会改主意。
“以后再来,穿得朴素一点,买套农夫穿旧的衣服,别穿得这么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行刺谁的。”
霍离一脸懵逼,看了一眼身上的黑色锦衣,心里七上八下。
“是,公子!”
薛侑抬了抬手,示意霍离可以走了,霍离立刻领悟,转身极速飞奔而去,深恐跑慢了,薛侑就会把他的脑袋咔嚓一声拧下来似的。
回到小院,薛侑看到岁心起床了,她拿着柳枝做的牙刷,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刷牙的水杯还在窗台上,但她也不取,也不动,就那么呆呆站着。
薛侑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岁心,刷完牙我陪你出去走走,人会精神一点。”
岁心听到薛侑说话,呆愣愣抬起头来,看到手里的牙刷,这才醒过来,只是人更没精神了,她把牙刷丢进缸子里,回头往房间走。
“我不想出去,阿有,你自己出去走走吧,别老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要不,你去城里买点笔墨纸砚和书本……”
“我不用你管,岁心,你得打起精神来,总这么躺着人会躺坏的。”
薛侑总觉得怪怪的,岁心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这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岁心是个正常人,他才是那个精神萎靡,需要人规劝振作的人。
岁心又愣了一会,才看着薛侑说,“我没事,你快去吧!”
薛侑哭笑不得,心里的担忧更甚,她这样子,让他怎么能放心离开?把身份告诉岁心?可能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薛侑摸了摸额头,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薛侑回到厨房,准备熬粥。
这时院内传来刘老板的声音,“岁心姑娘,岁心姑娘你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你。”
薛侑出门,就看到刘老板穿着一身锦锻团纹的长褂,手里提着两包糕点,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到不像是刚受了官司的样子,薛侑皱眉,“刘老板,你怎么来了?岁心现在不想见别人,你先回去吧!”
“阿有公子啊……这官司也赢了,那个陈老六也被罚了,岁心姑娘这怎么还打不起精神来?”
“岁心的阿婆去逝了,刘老板你还是先回去吧,岁心现在不会做糕点,做不出来。”
薛侑冷漠地说道,当初事情发生,刘老板虽然也替岁心作证,但他那时候的样子可没有赚钱积极,薛侑对这个刘老板并不讨厌,但也说不上有多喜欢。
利字当头,商人的习性,薛侑也不想多说什么。
这时刘老板走到薛侑身边,把两包糕点交给薛侑,轻声说,“岁心阿婆去逝,刘某也听说了……本想前来烧烧纸,只是库房被烧,铺子里乱作一团,那个天杀的陈老六让我损失了好几百两银子。”
“如果刘老板是想催促岁心做糕点,急着赚钱,刘老板还是先回去吧,岁心现在没心情……身体也不好。”
“公子,你这话可折煞刘某了,刘某再不通人情,也知道家里亲人去逝应该守孝,哪里敢跟岁心姑娘提赚钱的事情……只是刘某是过来人,这岁心姑娘心里最在意的阿婆去了,恐怕会一蹶不振,让她做点事情反而人会精神些。”
刘老板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到不像是投机取巧。
薛侑听了这话,也思量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怎么才能劝岁心重新做糕点是个难题。
现在别说做事,岁心恐怕连白天黑夜也分不清楚,而且吃饭形同嚼蜡,有时候,薛侑给她端一碗粥,她能吃一个时辰,一颗米一颗米地吃,看着叫人发慌。
“我说过也劝过,岁心就是振作不起来,刘老板有什么好办法?”
“真是关心则乱,阿有公子越是关心岁心姑娘,这事就越难理清!这样,这事由刘某来说,刘某定当全力劝劝岁心姑娘,让她振作起来。”
薛侑想着霍离的话,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只是现在岁心这种状态,他走了也心不安,怎么可能安心争夺皇位?他看着刘老板说,“那就拜托刘老板了。”
刘老板来到岁心房门前,伸手轻轻拍了拍门板,“岁心姑娘,我是刘老板,你能听我说两句吗?”
屋子里没声,只有岁心轻微地咳嗽声。
刘老板知道岁心听着,就放开声说,“岁心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只是岁心姑娘这副样子可是让阿有公子担心坏了……我看他呀,人都瘦了一圈,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岁心没有开门,门内依旧一片寂静,刘老板继续说道,“阿婆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想想,你就算是难过得死去活来,对阿婆又有什么好处,对关心你的人又有什么好处?你不过是自己折磨了自己,又折磨了关心你的人罢了。”
“刘老板,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心里也明白,您不用劝了,岁心在这里谢过了。”
“岁心,我不是劝你,而是想告诉你,你可以为了阿婆做新的糕点,让全城的百姓都跟你一起祭奠阿婆,这样,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