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侑放下粥,忙端过水来喂了岁心一些,看她烧得迷迷糊糊,薛侑不放心,慌忙找阿妙来照看,他去找郎中抓药。
岁心并没有睡着,阿有一走,她就睁开眼睛,泪水似决堤了一样打湿了枕头和被角,她整个思绪混沌,仿佛是失去了心一般的无助与茫然。
现在阿婆走了,阿有也不在。
整个世界突然如同死一般的寂静,这里只有岁心,她看看屋子里的东西,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真想跟阿婆一起走,在另一个世界,阿婆应该能看得见,一定会跟她幸福快乐的生活。
想到这,岁心生无可恋。
这时,薛侑端着药进来,中药浓烈的味道窜进鼻腔,仿佛在提醒岁心现实的残酷,薛侑把药放到旁边的小凳上,手里拿一块糖,“来,张嘴!”
“我不喝!”
“不喝怎么能行,这么烧下去,人都烧熟了。”
薛侑把糖块送到她的唇边,岁心别开脸。
曾经亲昵的动作,这一刻却让岁心有些心烦,她没办法在阿婆刚去世就强颜欢笑,她知道这不是阿有的错,她叹息一声。
“阿有,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从大牢回来,不吃不喝快整整一天了,你这么下去,让人担心。”薛侑把糖块放下,伸手想摸摸岁心额头,她却躲开了。
薛侑知道她难过,但她这么拿身体对抗,薛侑无法理解。就好比他在最糟糕的时候,落魄在破庙里都没有自暴自弃,为什么人伤心就要自暴自弃,让亲者痛仇者快?
薛侑神色微微一沉,站起来,“岁心,阿婆是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等你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很多事情要做?
岁心被这句话击中,仿佛是一支箭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她的心底,如果不是她着急做事,怎么会想着做糕点,如果不是做糕点,又怎么会惹上官司?
她不过在大牢里过了一晚上,阿婆太过担忧去逝……
这难道不是她太贪心,想要做事,赚很多银子的原因?
阿婆去了,她做什么?
岁心感觉浑身滚烫,胸口涌动的无名怒火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看着阿有,冷冷地瞪着他,“让我做什么?还做糕点吗?然后被那些小人陷害……再关进大牢?”
“陈老六秋后就要问斩……”
“那如果出来王老六,郭老六呢?我是不是一直都要这么担心下去,阿婆是不是一直要替我这么担心……被我气死?”
岁心脑海里想象着轮回,如果阿婆能重生,她宁愿乞讨,宁愿匍匐在那些有钱人的脚下摇尾乞怜,她愿意讨得一日三餐,剩余的时间全陪着阿婆。
她再也不要做事,再也不要让阿婆替她担忧了。
空气凝滞,两人互相对视,薛侑看得到岁心眼底那抹冰冷,仿佛阿婆的去逝让岁心眼中星光都陨落了似的。
他更加担忧,但不忍心再逼岁心。
薛侑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去厨房,伸手掏了一把灶底灰抹在脸上,像是小丑似的,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然后说道,“岁心,我找不着我的脸了,你快帮我找找看!”
岁心抬头,看到阿有的样子,突然愣了。
阿有一脸漆黑,除了眼睛白之外别的地方都像是掏了一个黑洞,他的手上也全是黑,这让岁心想起第一次做糕点成功时的快乐。
她的眼泪掉下来,那些苦辣酸甜,原来是如此的深刻,像是心口腾跃的力量,唤醒她,治愈她。
“阿有,别闹了,快把脸洗干净!”
“你喝药吧,岁心,我刚刚煎好,如果你不喝还要倒了重来,你就当是帮我。”
薛侑软声软语,这是岁心第一次听到阿有这么说话,她不觉间有些动容,阿有原来可是一位公子哥,她……也许连薛家最下等的一个婢女都比不上。
现在,阿有为了她扮小丑,抹黑脸,还要软声软语讨好她。
岁心从桌上端起药,看着那黑乎乎的中药,岁心问了一句,“苦吗?”
薛侑摇了摇头,岁心就端起碗一饮而尽,哪知道那药堪比黄连,苦得岁心直喊娘,直到吃了那块糖才勉强压住。
喝完后,岁心突然才明白过来,阿有这么做,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
可是她凭什么好好活着?
是她不肖,气死了阿婆!
想到这,岁心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这些天心中的委屈仿佛变成了淘淘不绝的泉水,从她的眼里流出。
“岁心,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阿有,你出去吧!”
“你不哭我就出去,来,好好躺下,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一切都好了。”
薛侑经历过太多的坎坷波折,以至于他心里认为遇到挫折就应该更加勇敢,可是岁心不同,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她怎么能明白薛侑的用心良苦。
“我不哭,你是想让我笑吗?她不是你的阿婆,你在世上也不止这一个亲人……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
“岁心,人死不能复生,你再痛有什么用?”
“那我就该活蹦乱跳,把阿婆忘记的一干二净,然后跟你一起继续做糕点,赚银子吗?”
“有何不可?”
岁心终于忍不住了,她拿起桌上的碗就朝着阿有脚下砸过去,薛侑往后跳了一步,这才堪堪躲开。
“出去!”
“……”
薛侑差点就厉声惧色,最后还是败给了岁心那哭得像是桃子一样的眼睛,他叹息一声,从地上拾起碎碗片。
这要是在薛家,有丫头敢对他如此无礼,他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但现在看到岁心浮肿的眼睛,憔悴的神色,心里只怪自己惹她生气。
收拾完碎片,薛侑退出房间。
他默默坐在房间门口,守着岁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的星辰万朵,浩渺无垠,薛侑这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碎片还没扔,自己竟然靠着墙角睡着了。
这几天,他也是太累了。
除了帮阿婆办丧事,还要派人调查案件,现在又要照顾岁心,一身三用,他这个习武之人也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