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心这个晚上睡的并不好。
她做了噩梦,梦见薛侑放火烧庙被人发现了,官兵第二日就找上了门,扬言说要将她关进牢狱,阿婆就在旁边哭啊哭,一直把她哭醒了。
岁心睁大眼,这才发现哪有什么哭声,分明是阿婆的鼾声。
她转头往外看去,天已蒙蒙亮。
原来是梦。
就算是梦,岁心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了睡意,她索性起床,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床榻上,薛侑睡的正熟。
“你倒是睡的舒坦。”岁心小声说,又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后,才松了口气。
昨日耽搁一天,最后的钱也花在了薛侑身上,今日她必须再去一趟陈府,早日找到活计才是正事。
等她出了房门,原本正在熟睡的薛侑却突然睁眼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早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不出声,只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没想到只是替他试一试体温。
真是个怪人。
薛侑自问能看透很多人,却第一次看不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人人都想和姓薛的撇清关系,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救了他,还把他带回来了家。
昨夜看见尸首,虽表现惊吓,但事后很快镇定下来,对于他后面的举动,哪怕害怕,也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真是无所谓吗?
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受到牵连,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岁心赶去陈府,从正门她是进不去的,需得在偏门等着。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泥泞不堪,岁心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尽量不被地上的脏水碰到,这些大户人家,就是挑选丫鬟婢女,也喜欢捡体面干净的。
她唯一的一件能避风的小袄昨日已经没了,现下冷风一刮,她站在长巷中,难免有些瑟瑟发抖。
偏门突然被打开,一盆水泼了出来。
好在岁心刚才换了个地方站,否则那盆水刚才就全部泼到了她身上了。
倒水的小厮也没想到外面还站了个人,忙不迭想要道歉,却看清她就是昨日寻上府来的丫头,顿时奇了:“你怎么又来了?”
“我给你个忠告吧,”那小厮年纪不大,看她站在寒风中,估计动了恻隐之心,“你回去吧,在这你是找不到活干了。”
“啊?”岁心捂着冻的通红的耳朵,有些不解,“为什么。”
那小厮也不知道怎么说,挠头纠结时,眼神突然一亮,指着岁心身后道:“林大娘来了,你同她说。”
长巷拐角处,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挎着篮子打着哈欠走来。
等她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
“林大娘,”岁心带了点讨好的笑,“麻烦你帮我引荐引荐,我什么活都能干,工钱也可以少人家一半,能否让我进陈家做活呢?”
林大娘失了耐心,她昨日本就打发了岁心走,没想到今日她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轰苍蝇一样赶道:“岁心姑娘,我也跟你托个底,你是从薛家出来的人,薛家如今怎样,你也清楚,咱们陈家小门小户,惹祸不起,所以,你就走吧。”
“可我……”岁心急了,“我之前也只是薛家一个烧火丫头啊。”
林大娘顿住脚步,眯着眼打量她片刻,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眼里突然迸发出喜悦的光:“我还有一法子,让你留在陈府。”
“是什么?”
“陈老爷如今缺个通房,你年纪恰好,人也生的不错,若日后生下个一儿半女,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陈家老爷今年已经六十好几,陈夫人更是远近有名的悍妇,对待几个妾室平日里非打即骂,闻言岁心赶忙退了几步,结巴道:“林大娘,你别开我玩笑了。”
“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陈老爷,”林大娘又拉着她的手,“我这还有另外几个人选,张家员外,李家老爷,还有杨府里的那位……”
这都什么跟什么。
岁心甩开了林大娘的手:“我不嫁人。”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不是一直担心你阿婆的病吗,我给你挑的这几户人家,都是顶好的,你嫁过去,你阿婆日后也算有了着落。”
她拉着岁心的手,大有下一秒她点头就立马拉着她进府的似的。
岁心这回哪敢再提找活的事,忙声拒绝,这回连话也不敢多说几句了,匆匆拒绝过林大娘狗,就急忙离开。
身后,林大娘还在那喊:“你若是嫌年纪大,我这还有别的人家,做香料的刘家,卖酒的吴家……”
走远了,好似还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岁心一阵后怕,觉得去陈府这事恐怕是泡了汤,只能先回家再另做打算,路上恰好看见一群人围着,不远处就是已经坍塌烧毁的庙宇。
岁心心里有鬼,不敢多看,低头迅速走了过去。
脚步再快,也能听见其他人的谈话。
“听说里面还死了两个人?”
“死的可惨了,是被火烧死的吧?”
“不对不对,”有人质疑,“是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好像是被割喉,骨头都冒出来了,下手这么狠,也不知道是谁。”
骨头都冒出来了。
岁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敢再听,岁心捂住耳朵,这回更是快步离开。
薛侑坐在院子里,正好在晒太阳。
门被人用力推开,岁心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仿佛身后有恶鬼追索一样,见他悠哉的坐在院中,倒是一愣。
薛侑饶有兴趣的看过来,似乎好奇青天白日的,她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你怎么出来了。”岁心急急忙忙上前,还惦记着他昨日还在高热,吹不了风。
薛侑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拇指搭在她腕边,脆弱的脉脉搏鼓跳着。
他眨眨眼:“退烧了。”
“退烧了也不行,”论照顾病人,岁心经验丰富,“快回屋躺着,否则见了风,又要热起来。”
见她如此执拗,薛侑只能垂下眸子,任由它扶着自己进去。
“岁心?”身后,突然传来阿婆的声音。
程阿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睁着老眼昏花的眼,在明晃晃的日头下,靠着微弱的耳力,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我怎么听见了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