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簪子,铜镜里的人俨然已经不是岁心,仿佛是另一个人从遥远的时光中走来,岁心摸了摸头上那支簪子,对薛侑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师傅,我都有些担心,别适得其反才好。”
“不会,老御厨一定会明白你用心良苦,即便没有治好心病,事情也不会更糟糕。”薛侑说完,岁心这才有了底气,她给自己默默打气鼓劲。
园子里,已经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杏花、桃花、梨花如云如霞,岁心穿着宫廷的服饰往园子花下一站,几个师兄都大叫,“对对对,当年就是这个情形,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有位伊人站于花下。”
岁心抿嘴笑了,经过这么一折腾,几个师兄也变得文邹邹了。
薛侑嘱咐,“御厨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还是躲起来吧,也许这个情形能让老御厨触景生情,心结打开,到时候身体也就康复了。”
“对对,阿有公子说的对,我们赶紧藏起来吧。”闻朝拉着眼睛发直的蒙玄一起躲到了偏门,薛侑也折身去了园子后面的一个凉亭里,刚刚热闹的园子顿时清静下来,只有几声鸟鸣。
老御厨病了两日,身子就有些不硬朗,走路很慢。老管家不得不慢慢地走,然后轻声道,“天气这么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有好处……我让小玉沏了茶放在园子里,老爷你一会喝点茶晒晒太阳。”
“你这是折腾我干什么,我睡在房间好好的,你就让我睡。”老御厨有些抱怨,心里郁闷,身体也越发懒得动,每走几步都要歇歇才能有劲。
管家轻声轻道,“越睡越松懒了,身子哪还有劲?岁心还等着你去岁鸣楼看看,尝尝她的手艺呢,难道你想让这些徒弟们天天为你着急上火?”
“人哪还没个老的时候,他们老了,还不定有我的硬朗……今天就随了你,明天别叫我起来了,我想多睡会。”
“我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真是越老越顽固。”
“喂,老管家,我可是老爷,你说话不要这么硬杠,小心我明天打发你回老家。”老御厨说着咳嗽了两声,不满地咕哝着,老管家笑了,惹得御厨直瞪他。
走到园子里,园子里百花的香味扑鼻,蝴蝶和蜜蜂成群来采花粉,老御厨坐到石凳上,老管家替他沏茶,然后轻声道,“你在这坐会,我回去让他们准备些可口的午饭,你到时候好歹吃点。”
“你到是陪我说会话,把我拉出来,又要走,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
“这哪里有风,明明是大晴天,你好生坐着吧。”
老管家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到角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园子深处,岁心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老御厨一个人坐在阳光下,想到人生暮年,膝下无子,虽然这些徒弟们经常来探望他,照顾他,但有时候不勉还是有寂寥之意。
如果当年,那个人没有走,说不定现在他也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想到这些,老御厨眼眶发酸,竟然有一些伤感,朦胧之中,他突然看到园子里有一个人影走来,他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却越发近了。
她身穿粉色的宫廷服饰,走路轻柔缓慢,自有一种韵味,老御厨看着看着,一颗苍老的竟然狂跳起来,这……这不是……
这时,人影越发近了,只是转身背朝着老御厨。
她头上戴着梅花银簪子,跟他放在盒子里的那支一模一样,老御厨有些激动,猛得站起来,茶杯倒了,茶流了一地。
“缨儿……是你吗缨儿?”
老御厨急步往园子里走,想要追到这个飘渺的身影,可是他追的时候那个身影也缓慢地往前走,一时竟然没追到。
老御厨心里那些积聚的伤心陡然决堤,他声音沙哑道,“当年一别,转眼二十七载,缨儿你到是停下来等等我,我老了,追不动了。”
岁心听着师傅伤心,有些于心不忍,这么做是对是错现在评断为时过早,可是岁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傅,她停下脚步,心里有些紧张。
缨儿应该就是那个女子的名字了,想必当年,她也是倾城倾国的美女,对师傅肯定也是一片深情。
想到这,岁心深深叹息一声,替师傅感到惋惜。
这时老御厨终于走到这个身影旁边,他抬起手又缓缓落下,他终于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缨儿离开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即便是灵魂出现也不可能是大白天。
老御厨轻声问,“请问小姐你到底是谁?”
岁心有些愧疚,她缓缓转过身,神色有些窘迫,“师傅,是我,岁心,我觉得今天天很好,就换了件衣服在这里散步……阿有说要帮我画像。”
看到是岁心,老御厨心底那丝憧憬突然散去,原本积在心底的那层情绪也好像突然不见了,与之前相比,身体竟然也轻松了不少。
岁心站在桃花下,粉色的桃花与人面相映,越发显得岁心的皮肤粉雕玉琢一般,老御厨看着自家徒弟,脑海里的两个身影竟然突然重叠。
老御厨看了一眼岁心头上的那支银簪子,心里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叹息一声,“这里花开的不错,你跟阿有在这里散散心吧,师傅先回去了。”
岁心忙扶了一把老御厨,“师傅,你身体怎么样了?”
“现在觉得好多了,刚才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不那么闷了。我先回去,午饭让管家送到我房间吧。”
“好,师傅。”
岁心目送御厨离开,心里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刚要转身,就听到御厨喊她,“岁心,你跟我来。”
岁心愣了片刻,也不知道师傅找她有什么事情,但还是跟着御厨往书房去。进了书房,老御厨找到那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支跟岁心那支一模一样的银簪子,在手里抚摸片刻后递给岁心。
岁心接过簪子,心里莫名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