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慕觉得自己蠢透了顶,几乎有逃走的冲动,赶忙去掉掩饰,回复了本来的面目。
道静远远的看着他把着门口不动,有心想叫他,却觉得这人怎么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便懒得理。反倒是鹿箭兴高采烈的跑上前去把他拉到了一边。
见道静从容的向身边的人吩咐着什么,那些人个个看上去都颇有能耐,却恭恭敬敬听从着他的调派,条理有序的开展善后工作。蒙慕一时有些没来由的气闷,但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
也对,自己终归是个外人,本来留在道静身边是看他回不了家,没有帮手,比较可怜。但现实却给了自己的天真猛烈一击!
道静哪里可怜了?人家生来就在仙宫之中,自小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别说是人间,就是三界六道之中哪里还有他师尊办不到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他真正吃一点苦?恐怕连王宫中的太子都享受不到他这般的待遇。
哪里能轮到自己这样的人可怜?
也好,如今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平伏邪教,德化万民。不仅给了他的师尊一个满意的交待,也向着他自己的神位更迈进了一步。
如此甚好,自己也算是圆满的交付了那一担重任。不对,应该说自己是甩掉了一个包袱。蒙慕转换心态,努力甩掉没来由的堵心之感。
见着道静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正向自己走来,他在心里做了个小小的建议:也许,下一句话该说再见?
“公子,我……”
“嘘……”道静竖起手指打断了他的话,用眼神示意踏上大殿台阶的仙官:“好好听着,以后多学一点。”
身穿神服的伯夷手执长卷,登上高高的台阶,天台山的卫士在大殿两侧排开。此刻院中已经围满了被土地小神召唤来的百姓。
他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打开手中卷轴,却是先看向道静。
道静报以微笑,点头示意。
得到了允许,伯夷望着面前乌压压的人群,朗声道:
“吾乃天台山金庭宫仙官伯夷,今奉主神上仙之命,前来平复三平道祸乱人间一事。此三平道以救世之名,行巫蛊妖邪之实,愚民伤财,实属邪教。其悖逆之罪四,乱世之罪九,害人之行不可计数。
“其悖逆者:
一,违逆正道,以无稽妖言伪作天理,迷惑人间。
二,不尊真神,以木偶泥胎谎冒吾神桐柏真人名讳,实乃大不敬。
三,诈欺仙家,以欺瞒之手段骗取天台乌药,令济世之本心蒙害民之罪孽。
四,擅用邪术,以妖物之力发动邪阵,取生灵之气行逆天之谋。
“其乱世者:
一,
大行巫蛊之道,敛民财牟私利,祸害民生。
二,
私制毒物散布于世,令百姓生魂离散,肆意害命。
三,
私立教派,以蝇头小利惑乱士子之心,动摇吴越之根本。
……
“今吾等奉天命荡平此教,凡三平道教众真心悔改者,当于吾神殿前诚心悔过,并将各自名下所犯罪孽如实列出,限百日内偿还。若有拒不悔过者、阳奉阴违者,当将其罪行如实报予吾神驾下,以天台山权法罚之。
“凡百姓者,受其毒药苦楚、受其妖言蒙骗者,吾天台山众仙,当留于世间百日,化病驱邪、消灾解难。
“以三平道为教训,凡吴越之境一切方士、巫师及修道者,蒙吾神宽赦,只计其功暂不责过,限三日内赴桐柏山考校德业功行,按品级再行分派,佼佼者或可有入天台山门下之良机。
“尔等吴越之民,世代受天台山庇护,沐浴仙家恩泽,方能于乱世中安然如常,当尊天地正道,供奉三清,诚心感激我天台山庇护之恩。此后不得再妄信邪魔,心生种种私欲贪念,方可源远流长,再享门户兴隆,世世昌炽!”
洪亮的话音一落,百姓们纷纷伏地,高呼桐柏真人度人无量!.
蒙慕不由得有些呆滞,指了指伯夷仙官愣愣的道:“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肯定准备了很久,怪不得没有时间趁三平道有作乱的苗头的时候就把它处理掉。你这般辛苦,他却一个字没提,好大的胆。”
道静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不饿吗?”
咕噜一声响,蒙慕捂着肚子笑的有些尴尬:“嘿嘿,饿了。”
“吃饭去。”
他转身就走,鹿箭笑嘻嘻跟上。
“那这里不管啦?”
“我可是累坏了,有和岳在呢,先吃饭再说。”
“哎呀蒙慕走啦,我都快饿死了。”
“哦。”
三平道这个教派,起源清集郡,在吴越快速发展壮大,影响十分广泛。但以今日的中午为界限,上午百姓们还在传着他们神乎其神的绝技,下午民意陡然一转,轰轰烈烈的开始传诵神仙灭邪教的故事。
这让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百姓们愚昧?其实不然,百姓的心里清楚的很,谁是真有本事,谁是狐假虎威,这一点也不稀奇。吴越一带最近几年兴起的小教派小帮会很多,但唯有三平道势力发展的最大,之所以百姓对其予以信任,多半还是那位天台山主神的名望。
只不过让道静感到烦恼的是,如今民间似乎对桐柏真人这个名号十分喜爱,连神庙的真一道人都来请示是否可以重立牌位,这个……
“绝对不行!”
这是和岳说的。
“随他的便嘛。”
这是蒙慕说的。
至于道静,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注意力还放在三平道残余的势力上,比如几位长老,比如镜仙,还有那从未出现过的祭司。
但回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三位长老中有一位自杀两位失踪,镜仙不见踪影,甚至那位祭司,据三平道教众说,他们之中从来就没有人见过。长老每每说与祭司议事,都是要让教徒退避的。
长老中自杀的那一位是本地百姓,事发后迫于心理压力,无颜面对骨肉乡邻,选择了自杀。而其他的两位据说都是跟随祭司从北方来到此处,之前没人认识他们,失踪之后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而镜仙一向留在主殿的封印中,而今封印消弭,恐怕那镜仙应该是被祭司一并带走了。
翻遍了教中所有文字的记载,大多都只是一些账目,甚至连那最出名的水玉仙丹的记录也不见。这一点教徒解释说这水玉仙丹向来是由失踪的那两位长老住持炼制的,大部分原料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只有少部分如辰砂之类是按长老指定的数量由教徒出去采买,并没有文字记录的药方。
由此可见,这三平道行事十分谨慎警觉,而且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如今在吴越之地可以这样大肆作乱,那么他日换了一个地方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以天台山之力是可以看顾吴越的平安,但三平道主脑在逃,恐怕不久之后又将继续为祸人间。既然为邪教之流,势必除尽方为正义。可即便有此决心,但道静深知天下之大,诸位仙家各自掌管一方天地,出了吴越就非是他所能左右。如果想要彻底除去这个邪教,必须有能协调诸仙的权限。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前不久刚刚见过,虽不见得有什么能力,但的确有总领下界刑狱的权限。
“如果将此事交由雷霆都司主理,不知那马明生会不会让我失望?”
听到这句话鹿箭第一个摇头,蒙慕是第二个。
道静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又何尝愿意信任马明生这样一个文弱之人来做社令雷使,只是如今必须要有一个这样的人站出来,担起这个责任。
可是转脸一看和岳竟然也跟着摇头。
“你又是为何?”
和岳一脸正直,道是主人自接掌天台山以来,便独揽吴越之境所有事宜,百多年来一向是如此。而雷霆都司成立稍晚,且在天规执行中还有待完善之处。主人有言刑狱生杀之权,待天规大定后再议交接事宜。这一点灵宝天尊是点了头的,北帝也没有说什么。先前的事只不过是天愚一个人的主意。
“公子您如今暂代主人行事,不好违背了他的意思吧?”
“这有何难?我何时说过要交出生杀之权了?我只不过是一番好意,将这件事情告知明生兄,让他有机会为下界人间做一点事情罢了。”
道静无辜的看着众人:“这不可以吗?”
鹿箭蒙慕:“……”
和岳:“公子你……”
“怎么?”
“……高明!”
道静以私人的名义写下一封书信,只说世间有这样一个教派流窜,冒充仙家之名行敛财引灵之实,邪恶非常,请马明生知晓。
既没有说要他做什么,也不是站在天台山的立场上,但在结尾处写的明明白白,若是需要协助,道静义不容辞。
他斟酌了良久,停笔暗思,姑且算是一个两全之策吧。
写罢了书信,道静叫来和松,为表重视,让他亲自赴休与之山走一趟。
和松平时倒真是很少干这种跑腿送信的活,以往都是蛟龙做这种事,况且他也的确更快些。
如今公子主事,少不得要改些规矩,和松虽然没有什么不满意,但接过书信后,始终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
道静心说我当初想回山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理直气壮拦着我?如今也算体会到什么叫做分离了吧。因此这些小动作他看在眼里,却故意不言语。
和岳亦是不解,正色劝说公子这是将重任托付予他,还望不要辜负公子的信任,早日把信送到。
“就不说一句早去早回?”
和岳哽了一下,只撂下一句:“这你自然是知道的,不然还要去哪儿?”
“真没劲。”和松扭头就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