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向裕宫主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受过伤,此时非常思念父母,希望能回家让亲人照顾自己,想必他会应允。出了明水后与蛟龙东岳找云苏,请他前来帮我。”
“嗯,还有别的吗?”
“东岳内有一蒙家村,在村子后山有一座小院,蒙慕在那里等我。你便告诉他我现下有事耽搁,叫他不必等了。”
“那我……”
“帮我办完这两件事,就让蛟龙送你回家吧,你是凡人,应当留在父母身边尽孝。还有,为了保护你和家人。你师父的事以后不要再向别人提及,我会替你打听他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你。”
“不是我凭什么都听你的啊?即便要听你的安排,我也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让倪大哥陪我在家养伤,等我好了就回来找你们!”
“……”
“诶?你不能不答应啊,不然我不帮你了。”
“……好吧”
东岳全山戒严,蛟龙背负着受伤的端木偿扬盘旋了很久,还是没有见到云苏的面。两人踌躇半天,末了只得撕下半片一角写下求助的信息,好说歹说请守卫帮忙送给云苏。
云苏难得一见,但蒙家村却很好找。两人徒步进入村子,挨家挨户的打听有关后山小院的信息。谁知听到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好似那里有鬼一般。
“这可怎么办?”
蛟龙拍拍端木偿扬的背,安慰他道:“别担心,那蒙慕本身就是精怪一流。世人愚昧,会把他认作鬼也是正常。我们遇到下一个村民,只需向他打听后山如何走便可。”
“那好吧。”
村子很小,眼看尽头是一片农田,有几个村夫在田里给庄稼除草。这些人朴实无华,和那些高贵冷傲的神人仙家自然不能相比。但如今看到他们,端木偿扬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乡,很有亲近之感。也顾不得肩上的伤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去和他们攀谈起来。
“大叔您好,请问后山怎么走啊?”
被询问的庄稼汉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和他身后的黑脸壮汉,不解的问道:“后山都是荒坟,你去那里干啥?你是哪个村儿的,来俺们这里做啥?”
“这……”荒坟?端木偿扬灵机一动,抽抽鼻子,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大叔啊,不瞒您说,我这位义兄他寻亲寻了好多年了,一直也没找到。这不前几天听人说他家亲人早死了,就给埋在这蒙家村的后山,我们才找过来,想着能在坟前磕个头也行啊。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们,就告诉我们怎么走吧。”
那个大叔看端木偿扬眼圈红红,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倒也不卖关子:“怪不得你们找不着,俺们这儿啊别的不多就是山多,这你们要是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翻过去,到过年也找不着。”他拍拍手上的土,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看见没?那边两座高一点的山是姑娘峰和姑爷峰,中间那个矮的才算是俺们村儿的后山。”说完看看端木偿扬又看看他身后那个黑壮的大汉,一脸神秘的提醒道:“不过俺可跟你们说啊,那山里原先住着一户人家,在山上砍柴时捡到了一个小妖怪,大家都劝他们弄死算了,可偏不听。这不没过几年这家人啊全死绝了,村里人都说是那妖怪吃人嘞,吓的连祖坟都不敢去祭扫,算起来这也有个几十年过去了,可不知道那妖怪还在不在,你们要去可千万小心啊。”
“……乖乖……”
小院之上升起炊烟,阵阵香气从院中飘出来,当然,还伴着呼噜呼噜的喝汤声。
端木偿扬就不明白了,自己远道而来并且还辛辛苦苦爬了半天的山,主人不仅不招待,好家伙,见面就问自己会不会做饭。高风亮节做好了饭菜呢,半声谢谢没听到,就看见这货心安理得的大快朵颐。
“好手好脚啥也不干好意思吗你?道静大早上就自言自语说不明白什么无无无不无的,我都快被他烦死了,没想到你比他还讨厌!”
“吃吧吃吧,撑死你。”他一边解着围裙一边甩眼刀子。
可这家伙吃的忘情投入,浑然不觉身旁的杀气。一路跋涉端木偿扬也早就饿了,没奈何只得坐下吃饭,但还不忘损人:“你这脸皮什么做的?”
蒙慕不以为意,满不在乎的道:“树皮啊。”
“……”妖怪!
说起这个端木偿扬觉得自己可算是捏住了这家伙的把柄,乖乖,怪道总觉得他阴险古怪,原来这家伙吃人呐。瞧他鸡腿啃的那叫一个干净,岂止是邪恶,简直是邪恶啊。
可是他再一次低估了蒙慕的脸皮厚度
蒙慕吃饱喝得一抹嘴,反倒开始数落起端木偿扬来。
“我说你啊,混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脑简单。我是一棵树,一棵树你懂不?有块土地就能扎根,有瓢水就能活。吸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我用得着吃人吗?”
“那你家人都哪去了?”
“我哪有什么家人啊,我就我自己,怎么着一个人不算是家?你也不想想这地方好几十年没人上来过,他们怎么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人家就那么一说过过嘴瘾,你还真信了。”
端木偿扬猛然间还真叫他给说住了,但怎么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为什么不下去和村民一起住呢?”
“这村里孩子遍地,整天哭个不停,我要是住在那儿,烦也烦死了,倒觉得夜猫子的叫声都更动听些。再说了,我愿意住哪要你管?”
看着两人越吵越凶,蛟龙觉得自己有必要制止一下,说明今天的来意,不然两个人很有可能打起来。
果然,他一说完蒙慕立刻闭了嘴,而且安静了好半天。
这下端木偿扬反而不习惯了,他从鹿箭那里听说了自己受伤时的发生的事。知道了蒙慕是被黑衣人追杀,虚无疾又说黑衣人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两下联想起来,心情有些复杂,倒也说不上是愧疚,但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欠着他什么似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
蒙慕收敛了笑意,此时看上去竟是难得的严肃:“道静出了什么事?”
“这个……”
蛟龙还是比较懂得自家少主的心思的,少主没有交待的话,便不该说。于是敷衍道:“没有什么,是天台山一些内务”
“端木你来说。”
端木偿扬心道你个龟孙,专会挑老实人欺负,可是这件事换个角度想想,本来是指望云苏帮忙的,如今却连人家面都没有见到。找不到人帮道静,自己和蛟龙岂不是白出来这一趟?
这不行,他清清嗓子,问道:“同尘宫你知道吗?”
“嗯,知道”
“那他们的咒禁你了解吗?”
“多少知道一些。”
“知道多少?”
蒙慕看着端木偿扬半晌,又十分缓慢的转头看向蛟龙,恍然道:“我知道了!”
黄衫青年化作妖风绝尘而去。
面对着蛟龙愤怒的目光,端木偿扬无辜的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
原本吵闹的小院渐渐安静下来,山风吹动青嫩的草叶,谁都没有注意一个佝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院墙下。
“……昨日于神殿中遇一黄衣青年,形貌与小公子有五分相像,但未及交谈便遁走,似不识老仆。此人驻立公子卧房前良久,神情迷茫。恕老仆鲁莽,老仆以为公子或许尚在人世……”
永不见天日的酆都地狱,一身朴素的天愚站在武库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这样一封信。
从在钟山拜师时起,直到自己登上神位坐镇休与天牢,这名老仆一直跟随自己,忠诚勤谨自不必说,只不过……
第一次见他就是那样老态龙钟,这么多年过去,是越来越老越来越糊涂了。
“我的小师弟,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天愚本是钟山的一个小神,烛龙离开魔界后选择定居在钟山,便收他为徒,教了他八年后从外边给他带回来一个小师弟。说起这位小师弟的来历,天愚只知道他本是一只猫妖,据说是某位神仙偶然捡到送予他师父的。看着师父怀中熟睡的小团子,小脸蛋圆滚滚肉呼呼,让人一见就非常有捏一捏的冲动。他不由得想那些神仙们真是乱来,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说送人就送人,要是换做自己,才舍不得呢。
后来他执掌下界刑狱,对待仙人之流颇为严厉,仙界都道天愚神官刚正不阿,其实别人都不知道,他对仙人的不满起因本是为了一只猫。
这只猫妖龄颇短,不知为何居然能修成人形。烛龙挑选徒弟一向严格,或许这次是被小猫的机灵可爱打动,居然破例收他为徒。但毕竟收妖为徒不合规矩,这件事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这只小猫平时也交给天愚照顾,只在该修习的时候,让他化成人形与天愚一并学习。
天愚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甚好,自己孤身一人在钟山待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拜师后也是一个人修行,这下子添了一个这么萌的师弟,高兴的简直想出去吼两嗓子。
他的师弟聪敏灵慧,很多法术一点就透,虽然是妖,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妖气,想来或许是在仙家洞府长大的吧。师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沈灵霄,照顾他们的老仆称呼他为霄公子,叫的多了便成了小公子。“天愚公子和小公子”这是老仆那几年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时他们常淘气,惹得老仆三天两头向师父告状,不是一起抓鱼惊动了河神,就是乱使法术烤焦了彼此的头发,要么就是趁着他午睡用移山缩地跑到山下镇子里玩去……
后来天愚修行有成,蒙天帝亲自赐婚,娶了烛龙的二女儿。他的小师弟也已经长大,不怎么爱回家了。
再后来他接任社令雷使之职,该离开钟山了。想着曾经听说师弟常去苦山一带,正好那里的休与之山上有着下界最大的一座天牢,他便假借镇守天牢的名义去了那里。
休与山最初根本就没有神殿,只有几个简单的班房供狱吏及将领办公与休息。他去了以后从零开始,自己带人花了四年的时间建好了神殿,还特意在神殿中给小师弟留了一间卧房。
卧房里放着小时候照着师弟的原身捏的泥偶,房间外是给师弟准备的书房与练功房。
然而,这四年里他的师弟一次都没有来过。想起师弟的时候他就往这几间房里添些东西,他搜罗好些法术秘籍与民间趣闻,又亲自锻造了几口好刀,青铜脊背、纯钢刃口,锋利冷冽。听说师弟这几年闯荡江湖,等他回来正好可以送给他防身。
又是两年过去,这几个房间已经渐渐填满,一应事物均齐全,只差主人。
可天愚等来的,却是一个死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