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有钟声响起,空气中似有无形的波动一抖,两个人被这股力量震的一个趔趄。门外有弟子匆匆跑过,两人相视一眼,赶忙跟过去。
刚到正殿前,只见殿门倏然大开,空中一团人影一闪,转眼就被吸进了门内,轰然门关。
赶过来的弟子们并不多言,训练有素的守在殿外护卫。
两人还待上前,果断被拦住:“二位请止步!”
刚才那人难道是道静?鹿箭和端木偿扬面面相觑,再问那弟子,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裕宫主端坐长案后,看着摔进来的人,神色复杂。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虚无疾却已经跳脚,手中医书往地上一摔,指着那人大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道静,师兄尸骨未寒你却要先溜了吗?”
原来这人正是道静,他乍听到玄逸受伤的消息,一时情急御剑而去,却不想被同尘宫的咒禁拦了下来。
他摔的极重,忍着疼痛爬起来,虽然狼狈却还是气度不改,理了理衣襟向和裕施以一礼道:“适才听闻师尊重伤,未能向宫主辞行请见谅。多谢收留,还请放行!”
未等和裕说话,虚无疾已经火冒三丈冲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看样子像是要动手。
道静稳稳站定,既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是冷漠的看着虚无疾。后者被这目光瞧的心虚,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恶狠狠的道:“你是怎么好的知道吗?”
“不知。”
“你……是虚无常耗费了全部修为才唤回你的神智,要不是你在,怎么会招来杀手?我师兄救你是应该的吗?如今你好了非但不为他报仇,反而抬腿就要走!你师尊是命,我师兄就不是命了?”
道静闻言十分诧异,然而脑中忽然闪现出虚无常苍老的身影,在火光中他被人击倒在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仙医莫要冲动!这些事道静并不知情,你何苦如此逼问?”裕宫主走了下来,他将自己所知的有关虚无常被害的事情讲了出来。道静也努力回想,两下里一对比,却有些出入。
据裕宫主的说法,道静是被留在虚无常处治疗,在黑衣人来袭时不知去向。而道静自己只有一个虚无常被什么人击倒的模糊记忆,再醒来就已身在东岳,告别云苏后,一路追着灵符才来到的明水河畔。
“虚无常叔叔似乎与我说过一句话,他要我尽快回天台山。”
“哼!师兄仁义心肠,临死了还惦记着你的安危,你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好了!”裕宫主面色一整,严肃的看着虚无疾道:“道静也是重伤初愈,正该休养。况且目前形势不明怎可贸然行动?黑衣人来历颇深,又怎是他一人能够抵挡的?仙医不要强人所难。”
“哼!师兄满门难不成就这么白白牺牲了?”
“你……”和裕还待解释,虚无疾却突然转身走开了,只得转向道静安慰道:
“这……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也是伤心悲愤,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道静礼貌的点头,沉下心来想了想,向着虚无疾的背影施了一个大礼:“无常叔叔是师尊的至交,亦是道静的长辈。此次满门被害,道静自会将此事查清,为他讨回公道!请前辈放心,道静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无论如何请给晚辈半天的时间,待确定了师尊的安危后,定然带领天台山部众即刻赶回!”
虚无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裕宫主,意思是由他来决定。
道静站的笔直,施礼的手一直未放,神情执着沉声道:“请宫主成全!”
裕宫主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道静的肩膀:“玄逸上仙昨日清早已去看望过你,可能你并不记得,但他目前确实已转危为安。近日休与天牢神官轮换,周遭五百里内尽皆封锁,即便我放你出明水,你也无法回去,不如先在宫中休养几天?”
虚无疾插嘴道:“天愚被换了?怎么回事?”
“他私自禁锢天台山,南岳神君与衡山神君均上告北帝处,碍于仙家颜面,北帝已将他贬去酆都。”
“有这事?那这边是谁接手?”
裕宫主随口道:“马明生,”便不再理他了。
看着道静神色颇有不甘的站在一旁,料想他心必不会老老实实的等在这里,恐怕一时答应了还要再想办法离开。他沉吟片刻道:“你且随我进后殿,我有几句话问你。”
后殿朴素无华,一切用具皆是半旧,道静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泛黄的丝帛上云雾弥漫,半掩住山峦的轮廓,一片素色之中,隐隐有红霞散布山腰,环绕着一湾碧水。寥寥几笔写意,清雅静极。
裕宫主循着道静的目光看去,微微笑了笑道:“如何?”
“意境悠远,是您画的?”
“故人所赠。”裕宫主疲惫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似乎很熟悉。”道静一时也分不清这种熟悉感是来源于画中的景色,还是作画的笔法。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此刻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回去。
“宫主有什么话请问。”
道静不肯坐下,裕宫主也不坚持,只是关切的问道:“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谢宫主关心,已无大碍。您的身体也有不适当多休养,晚辈不才让您挂心,实在有愧。”
裕宫主轻笑着点了点头,他问道静:“你的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
道静心里微讶,他沉吟道:“晚辈之所以来到明水河畔,乃是因为感知蛟龙气息的灵符落入此处,究竟为何,还请宫主指点一二!”
裕宫主忽然笑了,却问道:“你就不怀疑鹿箭他们两个?”
“并不怀疑。”道静微笑道:“鹿箭一派单纯,让人感觉亲近。端木偿扬年少意气,也不是心机深重之人。他们两个历尽辛苦找寻我、照料我,我虽不是很了解原因,但这份恩情实在厚重。”
“那你便善待他们两个吧。”
道静郑重道那是自然。
“至于你的疑惑,我可以为你解答。你方才已经亲身体验了我同尘宫的咒禁,此咒禁乃是非常之时保护同尘宫的一道屏障,任何灵体进入明水的范围之内都会被感知,有企图靠近者立即就会被吸取灵力。法力高强之辈尚可逃脱,但若是符咒一类则被吸纳化为咒禁的一部分,这并不是蛟龙的缘故。”
裕宫主停了停,见道静安稳如常,并未露出焦躁之色,只是静待他的未尽之语,显然心里已经认定自己与蛟龙一事有所牵连。
他才重新开口道:“明水河畔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就不再重复。蛟龙现在被关在休与天牢,原因有二:一是天台山被禁之时,他私自逃跑;二是南郡遭屠戮之时,他在那处出现过,且有幸存者指证他为凶手。这第一条是天愚擅作主张,他已经因此获罪,蛟龙这一项罪责可以免去。但第二条确实有些麻烦。我不清楚南郡发生的事,好在鹿箭两个却是亲身经历过的。加之新调任的神官马明生资历很浅,且听闻此人颇为心软。他原是钟山山神,可碍于岳父烛龙在钟山的威望,宁愿四海游荡也不愿与之争权,前段时间也曾帮助过鹿箭他们。你或许可以请鹿箭带你去休与山走一趟,设法洗脱蛟龙的罪责。”
和裕宫主思虑周祥,本该采纳他的意见 。但道静对他的用意却有些疑惑。同尘宫与天台山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交情,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怀?
心里虽这么想,道静却依然点头应承,只道一切问过师尊再说。
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如玉树亭亭,虽出身高贵,却谦冲有礼。看着他的样子就如同看到玄逸上仙。那位上仙如道静一般大的时候,也该是如此风采。几百年时光倥偬,经历多少人事变迁,见到亲手带大的孩子长大成人的模样,玄逸上仙又不知该如何感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尽心护持、为之筹谋也当有度,总要让孩子自己历练一番,日后才能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譬如玄逸上仙一般位尊权重,想必将来那偌大的基业都要交给道静,可继承者如眼下这般离巢幼鸟之状是不行的。
只是想归想,裕宫主此刻已是精力不济,见道静这般坚持索性让他自便。
“要前往休与山可派人护送,若是想回天台山则尽管试试。”
鹿箭与端木偿扬在玉枢殿外眼巴巴的等了半日,忽见殿门缓缓打开,急忙围了过去。
端木偿扬已经接受过鹿箭的教育,自己在这也做了半天反省,心里已经准备好了道歉和安慰的话。见道静走出来,冲上去就是一个抱拳:
“道静少侠,请原谅我一时鲁莽将玄逸上仙的情况告诉了你,但你千万不要着急。昨日我们都见过他,上仙他看上去挺好的,你放心好了。”
道静目光清冷,略扫了他一眼仍旧看向前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少侠多虑了,你本无错,无需自责。”
端木偿扬长舒一口气,见鹿箭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副要开口又不知怎么说的样子,便悄悄拿胳膊肘撞她一下,示意她有什么话赶紧说。
鹿箭结结巴巴开口:“呃,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裕宫主让我不要告诉你玄逸哥哥的情况。你,你别生我的气啊。”
道静闻言侧过头看着她,只看得到她的发顶,小脸垂的低低的,整个人缩着肩膀一副心虚理亏的样子。
他瞪着眼睛瞧了半天,眼前的女孩就是不抬头。道静两笔眉毛皱的紧紧的,这下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但嘴唇略动了动,含糊的说了句什么,转身大步走开了。
鹿箭那副姿势保持了半天,直到又被胳膊肘撞了一下:“行啦行啦别拘着了,他走了。”
“哎呀……”也是长出一口大气,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鹿箭疑惑的看着端木偿扬:“道静说的什么?”
端木偿扬幸灾乐祸的一撇嘴:“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