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思朴已经是个半百老人了,投明之后被征召为衢州总制官参赞,后面因病离职,现在在家里教导自家后辈。
因为孔思朴很明白,他们南孔虽然常常自诩为孔圣嫡血,但是到底当初没能袭爵衍圣公,以后他们要是不想沦为平民,就只有多读书,当官,这样才能保持门楣不坠。
孔思朴正在给族中弟子们开蒙,教导《论语》,忽然有仆人前来通报。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不递名帖,只说是朝廷的人。”
孔思朴皱着眉头说道。
“朝廷的?朝廷的人更不应如此鬼鬼祟祟,这太失礼了,不见!”
这家仆委婉的提醒孔思朴道。
“老爷,我看这人气宇轩昂,恐怕真是朝廷的人,说不好有什么要紧事要和老爷您商量。”
孔思朴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说道。
“那就见他一面了,请他到府中一叙。”
孔思朴就把族学的事先交给族中其他人,自个儿踱步到了会客厅。
不多时,一个强悍精干的年轻人就走进了孔氏的会客厅,见到孔思朴就拱手道。
“见过怡云道人。”
孔思朴面有得色,这位年轻人的称呼着实挠到了他的痒处,他自辞官之后,自号怡云道人,每日除了教导族中弟子,就是跑着游山玩水,自得其乐。
不过很快孔思朴就清醒过来了,疾声问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自言是朝廷命官,可是一不递拜帖,见到我了也不和我通报姓名,你这是想要羞辱我吗?”
这位精干的年轻人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递给孔思朴,口中说道。
“还请怡云道人屏退左右。”
孔思朴看到这腰牌眼神就是一缩,锦衣卫?忙不迭的让周围的仆人全部都下去了。
等到会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孔思朴心里乱糟糟的问道。
“这位百户,锦衣卫突然来我孔家,有何贵干?”
孔思朴心中闪过种种猜测,应该不会是我孔氏犯了什么罪吧?看这位锦衣卫的百户,也不像是要来拿人的样子。
孔思朴眼前的这位百户说道。
“奉陛下密令,特意前来衢州,好叫大人知道,前不久,曲阜孔庙被人纵火烧塌了正殿。”
孔思朴一点也不傻,听到孔庙是被人纵火烧的,他就能明白为什么朱元璋自打自脸,又让人来找他们南孔了。
这把火肯定就是他们北宗的那群‘亲戚’放的,放火烧自家祖庙,可真有他们的!
孔思朴震惊之余也赶紧问道。
“这究竟所为何事?”
这位百户也不隐瞒,把前些日子山东地方和孔氏的明争暗斗全说出来了,孔思朴越听越心惊,这群北孔的人明显是在作死。
沿用前朝王号,抵抗清田,暴力围杀锦衣卫指挥使,火烧孔庙正殿……这一桩桩,可都是死罪!
看来陛下是想要动一动北孔了,那这个时候找到我们南孔是……
孔思朴心中有些火热,眼睛发亮,亲切的问道。
“那陛下让你来我们南孔是有何要事?”
这位百户笑眯眯的说道。
“北孔一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陛下和朝中诸公忍无可忍,打算由南孔至曲阜嗣衍圣公爵位。”
这话让孔思朴听的热血沸腾,自南宋之后,他们南孔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恢复衍圣公爵位,可是元朝的时候比不了,只能让爵。
这也是南孔心中的一大恨事,可也没办法,谁让北孔跪的早,早早地就扒上了蒙古人的大腿,这是他们南宗比不过的。
虽然有这么大一个诱惑,可是孔思朴到底是当过官,打过仗的人,现在还能定下心神,继续问话。
“陛下此前有过旨意,令我南宗不得和北宗争爵,若是我们闹将起来,恐怕陛下脸上不会好看。”
“只要大人能够造福乡里,博一个善名,陛下会有别的安排的,倒也不用你们跳出来争爵。”
孔思朴大喜过望,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
朝廷考虑的如此贴心,他们南宗还有什么好说的,都不用他们自己出面,如此一来就算是最后没得偿所愿,相信朝廷也不会亏待他们。
等到这名锦衣卫离了衢州,孔思朴立刻招来了族弟孔思桢,两人好商量着怎么才能更快的完成家族百多年的心愿。
孔思桢听了孔思朴的话,也是极为振奋,他们这些年的经营没有白费啊!
对比下南北孔就知道了,南孔这一代就有三人是考明经中举人当官的,虽然不过是各县教谕,可是再看看北孔那群烂人,期间差距可想而知。
孔思桢高兴的和孔思朴说道。
“我看这事应该和陛下推行的改革联系在一起,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宣布放弃部分良田,分给州府的贫民。”
孔思朴思虑良久,一咬牙决定就这么干了!不过这事比较大,但他们在没有结果前也不敢让宗族的其他人知道,只能勉力说服孔氏的一群族老。
孔思朴很快就宣布要把族中的私田捐出去上千亩给官府,由官府招纳贫民耕作。
这个举动堪称轰动,自朝廷推行改革至今,没有哪家放弃自己的土地,支持改革的,南孔这可是第一家。
很快,南孔就接到了州府的嘉奖,乡里百姓也称颂他们,说不愧是孔圣后裔,体恤百姓。
主要是因为这上千亩看着不多,可是这是南孔一半以上的土地了,他们南孔比不了北孔那么豪富,此举算是把一半家产捐给官府了。
孔思朴虽然是南孔族长威望极高,而且之前也勉强说服族人捐地,可是他们当初都不知道要捐这么多。
一时之间,南孔族内对孔思朴的指责也是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人私底下骂他老糊涂的。
孔思桢看到这些人的叫骂,人都气坏了,明明孔思朴这是为了南孔好,却在族内换来种种骂名。
孔思桢想要和这群族人争论,孔思朴却把他拦住了,孔思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场面,还吓不住他,他言辞恳切的对孔思桢说道。
“幹道,你为人过于耿介,这不是一件好事啊!现在族人骂我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内情,所以有所疑虑。”
“这也是事出有因,你不能因为这点责怪自家族人啊。何况我也打听了,他们很多人不是骂我捐田,而是骂我捐太多了,为了养望,也不能不顾族中贫苦子弟们的死活。”
“你看,他们都还是识大体的。”
孔思桢脸色赫然,有些惭愧的给孔思朴鞠了一躬。
“小弟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