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城,蜃楼。
曾经的赵大勇如今的赵观海,蜃楼的亲传弟子。
赵观海坐在铁坞口上,双脚悬在空中摇摇晃晃荡着。
自从赵观海来了铁坞口之后,刚刚登上蜃楼就引起了上面诸多长老的注意,毕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上楼就将天梯给炼化了的人。
现在因为赵观海的原因蜃楼再也没有了天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普通的石梯,也是一件不俗的灵器,可以登上蜃楼,但是比起原先的云梯还是差了点。
赵观海之后的修行就更加骇人听闻了,赵观海以一年破一境的恐怖速度,一路境界飙升,到如今已经是在蜃楼的第四年,他也到达了凤初境的境界。
因为他的破境一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为此宗门内还专门有人开设赌局,赌注的内容就是赵观海下一境需要几年,甚至不只是下一境连下下境都有人开始下注,直到晖阳境才停下来。
言下之意,宗门上下对于赵观海破境七重天都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一时间风头无二。
有一个穿着同样亲传弟子服饰的男子坐到赵观海旁边,说道:“又想家了?”
修仙之人岁月悠久度日如流水,对于人间的节日大典向来不在意,就是春节一事都难上心。
但是每年春节赵观海都会来到铁坞口眺望东方,他也就和眼前之人讲过其中缘由。
他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前方的风景,“贺韬,你知道的我是个流浪汉,对于家一事是很模糊的。”
他不是想家,他只是想自己那个没有血缘关系却情同手足的弟弟。
贺韬看了看这个依旧皮肤黝黑,面色略显沧桑的男子,没有说话。
明明修道之人越是境界上去就越是年轻焕发,但是在赵观海身上怎么如此不明显,好像年轻的时候苦过就是永远的痕迹了。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带着赵观海上楼,这个小子就把他吓了一跳,后来破境如喝水,反倒是觉得正常了。
来的时候师傅就将他收为了弟子,现在他贺韬从以前的内门弟子上升到亲传弟子,赵观海居然也在短短四年里升为了亲传弟子。
不过好在他修道早,境界一事还是稳稳压住了赵观海,如今他是个琴心境,将来如何就不知道。
“师傅说可能要你过几年下楼一次,叫我来提醒你一下提早做准备”
比起其他宗门的随意自在,蜃楼向来清规戒律极严,任何修士都不得随意下楼,若是下楼必须得到长老院的同意拿到文书才行不然就要受到惩罚。
不过他师傅辈分很高,对于下楼一事也就向长老院打个招呼就好了,文书什么的倒是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要去北燕。”贺韬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赵观海平静地说道。
修道之人向来清心寡欲,赵观海上了蜃楼之后确实是比以前沉默多了。
贺韬随手捏起一块云朵,七上八下地胡乱摆弄出一只大白兔的模样,又一皱眉觉得不满意就随手拍散了,“你什么时候破境啊?”
赵观海说道:“琴心境近两年会上去,但是腾云境短时间内不用想了。”
贺韬嘻嘻一笑,站起身拍拍屁股,“那我可能要比你争气一点。”
然后就走了,赵观海微微一笑,依旧眺望东方。
——
玄陵京都,应天府。
周念顾自从来到京都,朱璋就给了一个正四品大理少卿的职位给他,从一个地方六品官连上两品,还是成为了京官,其中变化之大,皇帝之重视可想而知。朝廷百官纷纷来此拜见,希望可以和周念
顾打好关系。
但是仅仅过了一年,周念顾就从原来的少卿再升一级,成为大理寺卿正三品。
朝野震动,周念顾的名声瞬间打响,一股势不可挡的势力以周念顾为核心迅速凝聚起来,隐隐与林党和明党有一争之力。
好巧不巧的是伍学年在李夫人的帮助下,居然当上了大理寺正的职位,就这么一来伍学年就成了周念顾的直系下属。
正六品地位在京都不高也不低。但是这么一个小职位却是实权居多,寺正直接审理案件,是审案官中品级最高的一种,掌审理具体案件和出使到地方复审案件。
算是一个香饽饽职位,从一个御膳房典簿晋升到这个位置不可谓不让人羡慕。
又是一堆文臣来巴结祝贺,但是与周念顾滴水不漏的迎接,泰然面对八面来风不同,伍学年新官上任架子倒是挺大,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让一堆人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对于周念顾那是真的厌恶讨厌起来。
伍学年倒也不在意,依旧一意孤行,朝廷百官私底下都在嘲讽他不谙世事,将来必定走不远。
周念顾倒是经常在大理寺工作之余对伍学年指导颇多,十分看重。
搞得那些个百官一时间都碍于他的面子难以对伍学年下黑手。
这天散朝,伍学年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其他官员大多成群结对,结伴而行,他向来独往独来,算是路上最孤零零的那个吧。
他莫名想起了当年那个烂橘子,那双坚定的眼神,和死活不肯投降的犟脾气,当初没有把他一脚踩死,或许将来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但是转念一想,摇摇头,算了,井水不犯河水了。
在这京都有人胆敢以武乱禁那就不是什么境界高就能解决了事的了。
就算境界再高的仙家人,胆敢挑衅一国的尊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特别是玄陵这么一个好战的大国。
死?向来不怕,打架就更不怕了。
曾经就有一个大宗门仗着自家有几个境界高的老祖宗来朝廷想要杀人,结果人还没走进城门几步就被锦衣卫几百号围杀了。
这还没有玩,皇帝又拨了几千将领,杀伤祖师堂直接让这个一流大宗门,变成一个已经不知名的三流小门派了。
伍学年回到家中,丫鬟就上前说道:“老爷今天又有几人要见老爷。”
伍学年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不见不见,烦人得很,下次也不要通报了,直接赶走。”
丫鬟也不好说什么,就退下了。
没有人知道他伍学年在想些什么,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难道就能填报他的肚子?开玩笑,就像当初孤注一掷打那个烂橘子一样,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就说那李夫人不就是在他的建议下慷慨赴死,然后成为了他升官的垫脚石?
他一想到那些个愚蠢的百官,忍不住捧腹大笑,越笑越夸张,最后竟然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最好是把所有的关系都搞烂搞差,把所有人都得罪一番,也省的为这些小芝麻蒜皮的事情烦心。
过了好久实在是笑得吃力了,他才缓缓直起身,抬起衣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中讥讽,开口说道:“且慢慢等着,这官场的沉浮我都会掀翻。”
——
青城山,朱雀峰。
说好的飞升,因为苏家的事故张德活活拖了一年多,不过如今差不多事情都被他们几个调查清楚了,虽然其中的密辛阴谋确实令人不寒而栗,但是基本都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对于他飞升的影响也不大,飞升一事终于是可以开展了。
朱雀峰祖师堂内,只有五个人,
分别是掌律大长老夏冲、掌教端木恒、太上长老徐晓锋、桃花峰主陈道玄还有就是张德了。
张德现在已经将所有的职位都交给了师弟徐晓锋,其他职位除了一个外界都不熟悉的端木恒,其他都在意料之中。
祖师堂本来就不大,五个人聚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张德环视四周,捋着白发长髯,一脸欣慰,“好好好,我青城山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不仅仅后继有人,老人的肩膀子也够宽够硬,下次出山可以再硬气一点了。”
他看着夏冲说道:“夏冲你百年前的游历确实裨益良多,但是切记既然再次上山,就要放下一些凡尘的大小事宜,不可以被江湖气扰乱了自己的道家平静心性。”
夏冲抱拳,“弟子谨记!”
又看向端木恒,“让你韬光养晦了多年,终究还是要靠你处理起宗门了。往后的事务辛苦你了,修行之上我没有过多的建议于你。”
言下之意很放心。
端木恒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又看向陈道玄,说道:“至于你嘛,管好自己的媳妇吧。”
众人哈哈大笑。
陈道玄倒是脸色不变丝毫。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陈道玄留下来,我还有话要讲。”张德说道。
徐晓锋不乐意了,挥着大袖子就像一个小孩子,问道:“我呢我呢,师兄还有我啊。”
张德面色一怒,一甩袖子就将徐晓锋扇飞出去了,“滚!”
当初拿走那些信之后,没想到这个家伙心有不甘就到处散播他的谣言,逢人便说,“太上长老张德,私藏徒弟陈道玄受到的情书,还夜夜以此意淫。”
搞得一段时间出门都被众弟子们用怪异的眼光打量,差点没把他气死。
等到所有人都出门了,张德对陈道玄说道:“明年你去一趟中土玉衡州找一个人,就说向他取一样东西,他会交给你的。”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年代久远沧桑的皮质地图,递给陈道玄,“到了玉衡州,这张地图自然会引你去的。”
陈道玄收下了地图,却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张德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吧,我知道你想问我一些问题。”
陈道玄站直身子,认真问道:“师傅什么是道?”
果然。
“你还在纠结这些啊。”张德说道,转过身来说道,“师傅也不知道对不对,就仅仅说说自己的见解。天地之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陈道玄陷入沉思。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荤话,也不要琢磨太多,你走吧。”张德把陈道玄赶出去了。
空荡荡的祖师堂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了一眼四周,一辈子没有让人觉得老态的他仿佛老了数十岁,总算是弯下了一直挺拔的腰。
他再看了一眼青城山,叹了一口气,“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呢。”
最后一个起身,说道:“走了。”
青城山创始人,乾官张德离去人间。
悄无声息。
——
等待的时光,从指尖悄悄溜走,隐居在流年深处的人,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焰,当火焰烧得旺盛时,便蒸腾起一阵焦虑不安的心事。
流水落花盼浮年,一年过去了,好歹是盼到了头。
张缘一按照师傅的遗嘱,在小镇待够了两年,如今终于可以离开小镇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知任何人,就连许一凡也没有说,只是春日里带着苏酥大清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