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陵,应天府。
在漆黑而寒冷的冰牢之内,朱治文依旧被困于其中,这已经是他被困在其中的第三个月了。
这段时间之内,他不吃不喝,不睡不眠,虽说这些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都无伤根本,但是劳累的感觉还是会有的,特别是那种度日如年的疲倦感,直让人心力交瘁。
在朱治文的身上,到处都是令人见之心悸的伤口,这些日子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这冰牢之内就会有人来对他进行言行逼供,拷打许久,每一次的伤势,还没有好,便又被重新撕裂开来。
更有甚至,这伙人心狠手辣还要在其中撒上粗盐,粗盐灼烧伤口的感觉,直让人生不如死。
朱治文此刻身上时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觉,可是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是习惯了,以至于面部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反倒是有些麻木不已。
他此刻轻轻捡起一块小石子,刮着在大腿之上残缺不堪的血肉,时不时石子刮在骨头之上,他的眉头也会稍稍抖动一番,只不过也就是一下罢了。
朱治文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虎符啊,若是真的有虎符,我早就说出来了,这玩意谁乐意要谁要去。”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虎符的存在,那日里在父皇与他相见,也不过是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罢了,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这位老父亲兴许是良心发现了,竟然也会来关心自己的那个儿子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次折磨之后,朱治文只觉得有些可笑了,他终究是他,完全没有一点的变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一想到这里,朱治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苦涩乏味,他终究是对于那个家伙失望透了啊。
朱治文仰天长啸不已,整个冰牢之内都是回荡着他凄厉的小声,如同阴魂了怒骂,在一旁看守的家伙们,现如今在这么清冷的环境之下,心底不免发怵。
那看守的守卫怒气冲冲地走到了朱治文的面前,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冰牢之上,怒骂道:“你这家伙当真是几个时辰不打就皮痒是吧,真就是找死吗啊!”
朱治文透过凌乱的头发,冷冷望了对方一眼,丝毫不理会对方。
那守卫见到这一眼,只觉得被一个猛兽所注视一般,那刻骨的寒意,不断爬上心头,哪怕此人现如今奄奄一息,哪怕此刻此人正被困在牢笼之中,明明对他没有丝毫的威胁。
可是,在这个家伙的心中,还是升起了恐惧的感觉。
所谓虎父无犬子,哪怕是朱治文此刻已经是陷入了绝境之中,可是他毕竟是玄陵的皇子,玄陵的皇室从来就没有一位是所谓的窝囊废的~!
那守卫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般被对方吓到丢了面子,他怒不可遏道:“你这家伙当真是找打!”
言语之间,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根丝线,指尖轻轻一挥,那丝线便迅速缠绕在了朱治文的身上!
守卫笑盈盈道:“这一次我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刮骨,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
他的指尖一扯,那锋利的丝线狠狠扯动,竟然一瞬间便将朱治文的一块血淋淋的肉给刮了下来!
“啊!”哪怕是经历了无数次的伤痛的朱治文,在那生不如死的折磨这下,也不禁再次发出惨叫!
那守卫尤不满意,指尖轻轻拨动丝线之下,如同在弹奏一首首美妙的曲子一般,在朱治文的骨头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朱治文的惨叫不断,那守卫的狂放放肆笑声也从未停止,整个冰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了。
另外几位守卫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位走到了那人身边,说道:“好了,若是再折磨下去,此人死了,你我都要没有好果子吃。”
经过这么一说,那折磨人的守卫或许真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玩过了,他手指一扯收了丝线,又从袖口之中取出数枚灵气缭绕的丹药,递入了对方的口中。
守卫冷笑说道:“这种养猪的感觉真是不错啊,将猪养肥了就从猪身上取下一块肉来,真是令人流连忘返啊,哈哈哈哈!”
对于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谁不想翻身做主啊,既然有些人自己还是触摸不到,但是突然有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供他们玩乐折磨,那种感觉也是极其令人心情愉悦啊!
朱治文没有说话,只不过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肉在丹药的药效之下,一点点再次生长出来,他的心中此刻竟然平静如常。
当一个人身处于绝境之中,自知生还的希望渺茫之时,对于他来说,或许生命的意义就显得十分的浅薄了。
此刻的朱治文就是这般情况,对于他来说,他只觉得无所谓了,死生都没有意义了,痛苦也不过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发出了声罢了,其实他的心中早就是一片死潭,将希望悉数抛弃了。
甚至于,有时候朱治文还要感谢这些痛苦,也就是这些痛苦之下,他才能够感受到生命的真实,他才能够相信自己确确实实还活着,还有意义。
只是这种真实的感觉,代价之大,超乎想象。
就在朱治文一身气力都在先前的折磨之下被消耗殆尽了,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面之上,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好似已经在逐渐触摸这死亡的门槛,能够慢慢感受死亡,那种感觉自然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人在死亡之前,那种迷茫的感觉,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一下子想得清清楚楚,前所未有的清醒,朱治文此刻便是这种情况,他从未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清醒过,那前半生的一幕幕都在大脑之中不断盘旋,一幕幕走马灯极快的闪过。
这些都是他的经历,有第一次踏入江湖的迷茫不知所措,有第一次在异乡遇到家乡人的欣喜,有第一次遇到刺杀时的心中恐惧不安..........
朱治文缓缓闭上了眼眸,有时候他是真的
感觉有些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里面。
那几位守卫望着此刻闭上眼眸的朱治文,其中有一人问道:“这家伙怎么回事,不会是要死了吧,怎么会一下子跟焉了的花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另外一个护卫,有些不以为然道:“害,别管他,我看啊,这家伙是已经要经受不住了,马上就要松口了,所以说啊,我们等他伤势样的差不多了,再给他最后一击,相信这一次绝对能够让他开口的!”
另外几位守卫也是深以为然,哈哈大笑,说道:“老实说,这冰牢里真不是人能够待的,早点结束了让我们离开也是好事啊!”
他们几人都是那玄陵赫赫有名的杀人狂魔,在玄陵的案宗之上都留下了许多的罪行,是典型的亡命之徒。
对于他们的主子,他们自然也是不知道身份的,只知道那家伙地位极高,而且答应了他们,只要能够逼问出这个家伙的话语来,就会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从此不需要再四处逃命了!
这份诱惑,对于他们这些疲于逃命的逃犯来说,不可谓不大,以至于他们之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砰!”就在众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之时,他们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以蛮力炸开,那动静之大,连带着众人都被炸飞出去数丈之远。
从大门之外,一袭漆黑大袍的二皇子朱康,此刻手中持剑,身后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大军,他一眼望见了囚牢之中的朱治文,大喊道:“三弟我来救你了!在场的所有人,格杀勿论!”
他挥剑之下,将其中一位守卫杀死,几个健步便来到了朱治文的身前,而在他的后面,其余的几位守卫此刻也是被大批的军队包围,几个来回之下,全部死于了乱刀之下。
朱康看了看囚牢,发现其上竟然有坚固的仙家锁链,他对着朱治文说道:“三弟稍微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钥匙。”
他转身走到一具尸体边,蹲下身子将钥匙取来,以极快的速度将牢笼打开,也一并将朱治文身上的锁链都打开了。
朱康扛起朱治文,一边走一边担忧地说道:“三弟是我们来晚了啊,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然敢对我们皇室动手,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来!”
他的脸色狰狞,那份愤怒的情绪,清晰地让人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杀意,周围的士兵都没有见过如此生气愤怒的朱康过。
朱治文微微睁开眼眸,在朱康的耳边轻轻说道:“辛苦二哥了,我没事啊。”
朱康继续说道:“这点事情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反倒是我们来晚了,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二哥还是不要再演下去了,我有些厌倦了。”
可是朱康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朱治文的话语打断,他的言语之中丝毫不留情,冰冷的像极了一块万年的寒冰。
朱康苦涩的笑了笑,有些尴尬道:“三弟你再说什么呢?这次是我们营救太晚了,可是你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不要开玩笑了啊......”
“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啊,二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我已经知晓了。”朱治文再次冰冷冷的说道。
此刻朱康面色突然凝固,他停下了脚步,对着在场的士兵说道,“你们都出去一下,我又是需要和三弟聊一聊。”
那些士兵原本就是朱康的亲兵,这么一来也没有丝毫的疑惑,纷纷退去。
等到士兵退去,在冰牢之内,也只有朱治文与朱康两人,朱康松开手,朱治文一个没有抓稳被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朱康眉眼一沉,居高临下地望着摊在地面之上的朱治文,他问道:“从何看出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此话一出,无异于已经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没错,正如朱治文所想,这朱康就是幕后的主使。
朱治文一句句说道:“在这皇宫之内,能够让我丝毫意外都没有的被关押起来,我想了许久,能够有这般能力的人也不过是两人罢了,一个是大哥朱柄,一个便是二哥你朱康了。所以我就已经是下定决心了,你们两人之中,谁先来到此地,谁就是幕后黑手。”
朱康点点头,说道:“所以呢?难不成还不相信我是真的来这里救你的?”
朱治文摇摇头,继续说道,“让我对你真正失去一切希望的,是你将所有的守卫都杀死了,二哥你说,这像不像是在杀人灭口啊?而且这大牢的钥匙只有一个,能够一瞬间便从数位守卫之中,恰好挑中其中一个人,取出一枚钥匙的,恐怕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吧。”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家伙已经是绝对不可能逃走了,留着还可以拷问出一些东西来,还要杀人灭口无非是心里有鬼罢了。
就算是这些家伙并不知晓任何东西,但是追根溯源上去,绝对可能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找出一些线索的,玄陵的锦衣卫、都察院那手段之多,谁能够保证一切啊。
朱治文心中已经是心如刀绞,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这般折磨,这般置于死地,这恐怕就是皇室吧,唉。
只不过,他一直都以为他真正的敌人应该大哥朱柄的,没想到啊,竟然是二哥朱康。
朱康掩面而笑,笑容阴冷,且阴险,他嚣张的大笑道:“哈哈哈哈,父皇一直说你聪明伶俐,观察入微,以前我们众人都不太服气,现在看来,父皇确实是没有看走眼啊,不得不说三弟你是真的令人惊喜呢?”
朱治文微微一笑,讥讽道:“二哥谬赞了,聪明伶俐比起你的心狠手辣还是差了太多太多了,我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
朱康蹲下身子,一把抓住朱治文的头颅,说道:“那么既然知道了我的意图的话,倒是说说看,那虎符究竟在哪里吧?”
对方下手没轻没重的,牵着之下将朱治文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疼痛不已,可是他的眼中丝毫不惧,笑了笑,“就是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虽然他并不知道所谓的虎符,也一直与这些家伙说实话,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他这一次改变主意了,他就是要看看这些家伙求而不得的表情,那狰狞不已的模样。
朱康微微一笑,似乎对于这个家伙这番回答并不意外,他说道:“到时候你会主动说出来的,呵呵。”
说完他缓缓走向门外,又从袖子之中取出一张符箓,那符箓落地瞬间化作一道人影,分明就是朱治文的模样。
朱治文并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没有想要知晓,现如今的他,就算是马上死过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走了一会儿,朱康突然又转身来,他望着朱治文说道:“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其实在我的背后,真的操作这一切的,还是我们的好大哥朱柄呢?”
朱治文眼眸微微一动,却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说话,说实话,关于这一点他早就有过猜测,朱康与朱柄关系匪浅,几乎是形影不离,两人愿意联合在一起,他并不意外。
只是知晓了自己的背后的敌人,竟然全是自己最好的亲人,他只觉得心中寒冷,那份绝望的感觉,撕裂着他的一切。
出了冰牢之后的朱康,此刻背上这背着那符箓化作的朱治文,在外人的眼中,丝毫无法看出一点不同之处。
朱康对着众人说道:“这里任何人都不允许打开进入,或许有重要的线索在其中,如有违抗命令进入其中的,若是被我发现了,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众人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属下遵命!”
朱康点点头,继续托着“朱治文”回到了宫中。
回到宫中之后,朱康将符箓收好之后,立即赶到了朱柄的身边,此刻的朱柄坐在一张朱红椅子之上,身前是一张梨花木特制的茶几,上面又有假山流水,茶杯置于流水之中,曲觞流水,意境非凡。
朱康一屁股坐在了朱柄的对面,随手举起一白玉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待茶水喝完之后,朱柄又亲自为其斟满,他问道:‘如何?看你样子是不顺利吗?’
朱康点点头,有些气愤道:“这个家伙实在是嘴硬的很啊,而且聪慧过人,竟然一下就看出了所有的计谋,我的演技还是差了一点啊!”
朱柄仿佛意料之中,说道:“也是,他毕竟是父皇的得意之子啊,若是没有点水平,倒也说不过去,那有没有其他的收获?”
若是相信对方愚蠢到那么好对付的话,他们也不会着手准备那件事情了。
朱康这时想起一件事来,他说道:“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已经有把握了,父皇确实是将虎符交到了他的手中了。”
朱柄的眼眸微微闪烁,最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饮尽。
在两人的面前,那汩汩流动的流水,如同一条条河流小溪一般,叮叮咚咚的作响,悦耳动听。
此刻艳阳高照,那阳光洒进流水之中,映照这整个流水熠熠生辉,波光粼粼的,潋滟的流水一点一点流动,像极了缓缓流动的岁月时光。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朱柄最后还是开口道,“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了。”
朱康嘴角微微一笑,再饮一杯茶,这已经是他今天喝下去的第三杯了,他起身说道:“大哥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整个皇宫之中,在朱康的眼里,在所有的皇子之中,皇位可以传给任何一个人,可是偏偏不能够传给那个外妾生的朱治文身上。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朱康的眼中,这个朱治文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弟啊。
朱柄此刻坐在原地,他的头发极长,微微一低头,那头发便将眼眸遮掩住了,在头发的遮掩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向沉默寡言,作为皇帝身边付出最多的他,此刻心中莫名升起一道怒吼,身边的那张价值连城的梨花木流水曲觞茶桌瞬间坍塌。
其上的流水碎石散落一地,却并没有一粒石子,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身上,世人大多只知五皇子是位境界极高的沙场武夫,却鲜少有人知晓,大皇子也是一位乾元境修为的练气士。
朱柄缓缓起身,自言自语道:“他一人身上所占的皇室气运顶过我们其他四人所有总和,我在你身边忙里忙外,各种大小事情都包揽一身,可是呢,你竟然还是想要将皇位放在他的身上?呵呵,既然如此的话,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他的生母,萧皇后还在世间,他父皇为什么能够做到这般的偏心。
其实在朱柄的心中,他一直都不想要承认的是,他真正对于朱治文起了杀心,还是那次在菊花台之上,父皇所说的那些话。
他不愿意承认,朱治文在外面不仅仅是游历江湖,更多是在暗中帮助玄陵,更多的是在锻炼自己,等到时机成熟了之后,便回来继承皇位。
他嫉妒这样的朱治文,好像他只要稍稍努力,就会有人看得见,而一直努力辛劳,在父皇的眼中好像却又显得十分的无力,十分的多余。
朱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家伙,那我就让他死在你之前,等我拿到了虎符之后,我会证明,玄陵会在我的带领之下走向更加强大的一天!”
.......
在冰牢之内,朱治文此刻面前正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此刻的朱治文,他的眼神漆黑一片,哪怕是面对死亡已经是完全放开了心的他,此刻竟然再也没有了想死的想法,取而代之的,仇恨渐渐升起,杀念沉重。
朱治文微微抬起眼眸,那双仇恨的眼睛之中,直令人心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