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晚宴有说有笑,张缘一就好像是将这些年里,经历过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众人各个时而惊讶,时而心惊,热闹非凡。
张缘一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喜欢沉默寡言,这样说不完讲不完的场景可不常见,可见张缘一今天晚上确确实实是高兴极了。
一直到午夜十分,众人才从这次聚会之中醒悟过来,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张缘一将众人纷纷送出门之后,又将两个孩子带到了房间之内,看着两个孩子安然睡着了,这才回到了大厅,开始着手准备收拾起凌乱的桌面。
此时许一凡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选择留下来帮助张缘一收拾碗筷,虽然张缘一多次请对方早点回去休息,可是许一凡却并没有听从张缘一的话,说了一句,“饭菜是我做的,这收拾碗筷自然也少不了我,一切都讲究一个有始有终,对不对。”
张缘一无奈摇摇头,只好作罢。
因为许一凡对于这种事情不熟练,所以先前在厨房见识了对方那神乎其神的毁物大法之后,赶紧给对方分配了一些简单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这顿饭菜还是张缘一一个人完成的。
不过张缘一可不是一个喜欢占据功劳的人,说什么对方一片好心,他就不能够给对方泼凉水。
好在许一凡虽然做饭做菜手法不行,可是收拾东西这么简单的事情上,还不至于犯糊涂,一番收拾之后,整个大厅很快便浑然一新。
张缘一伸了一个懒腰,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啊!终于是干完了啊!”
虽然忙活了许久,可张缘一却并没有丝毫的困意,便走到了房门外,就着门槛坐了下来。
许一凡也拍拍屁股做到了张缘一的身边,望着这个眉眼之间总有一股疲倦感的年轻人,她忍不住问道:“缘一,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艰辛吧。”
她是最早接触张缘一的人之一,别人不知道张缘一的性子,但是她明白,就张缘一先前说不完的样子,她虽然笑得开心,实际上也在为张缘一叹息。
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像个话痨一般,如果不是真正寂寞了太久,怎么可能。
一个人寂寞了,就想着身边有人陪着,就想着分享好多好多的东西给好朋友给家人,张缘一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外拼搏,身边确实是少了好多能够说上话的人。
所以说,他会愿意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因为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张缘一偏头笑着说道:“还好吧,只要你们还在这里,心里就有踏实的感觉,辛苦什么的总是会有回报的吧。”
他张缘一做了那么多,也从来没有害怕吃苦,因为他知道现在吃苦只是为了更好的将来,反倒是吃苦不够多,他心中才会愧疚,会害怕,等到失去了某些东西的时候,张缘一都会认定就是自己经历的太少了。
许一凡望着对方这略显苦涩的笑容,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这些年了,你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习惯将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小时候的张缘一是这个样子,现在的张缘一依旧是这个样子,许一凡说什么都难以改变丝毫了。
此时月光如水,波光粼粼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人间,洒在小院子里面,如同霜雪打在地面之上,又好似有人将白银碾碎成粉末,一点点铺撒在地面之上,微微闪烁。
张缘一想起了曾经与许一凡一起在河边的日子,那时候两人就这么坐着,下起了大雪,把两个人都变成了老头子,变成了老婆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雕像来,说道:“许一凡你看,这是我前两天在苍梧城买到最好的金丝楠,用金丝楠雕刻成的雕塑。”
小时候张缘一就心灵手巧,为许一凡雕了栩栩如生的雕塑,那时候原本是给自己也雕了一块的,结果是对方趁着张缘一一个不小心就抢走了。
张缘一猜想对方喜欢木雕,所以便又雕了一块木雕来,只是显然或许是因为两人太久没有相见了,张缘一这一次雕出来的雕像,与现在的许一凡并不是特别的相像。
许一凡取过雕像,有些无语地说道:“张缘一啊张缘一,你能不能再草率一点,就雕成了这个样子,就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曾经的许一凡,虽然说不上古灵精怪,但是那份天真的活力还是很惹人喜爱的,现如今的许一凡,不仅仅是气质上,还是着装打扮上,都没有曾经的感觉,反倒是给人一种成熟的气息,韵味十足。
张缘一笑着说道:“没有办法嘛,咱们俩已经有这么多年没有相见了,我也是凭借当初的感觉来的,你多多担待,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点金丝楠木的原料,你要是是在不喜欢,我在给你雕一块?”
那块金丝楠木,张缘一原本另有打算的,若是许一凡对于现在这个雕像不满意的话,张缘一也只好将这块金丝楠木提前用掉,大不了以后再买一块。
许一凡摸了摸这雕像的小鼻子,说道:“算了算了,这样也好,不需要再麻烦其他了。”
张缘一望着许一凡眼中闪烁星光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许一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许一凡好像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一样,率先说道:“你不是想说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位可以一生陪伴的道侣叫宇文君,是西晋公主?”
张缘一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关于宇文君的事情,张缘一现如今还没有跟珠宝镇的任何人说过,就算是与两个孩子在一起,这两人也仅仅只知道张缘一有个道侣,他们有个师娘,还并知道宇文君的姓名。
许一凡打了一个哈欠,说道:“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章适先生告诉我的。”
张缘一无语,果然是没有什么事情是逃不过章适的,这个家伙明明一直在珠宝镇,很少离开珠宝镇,却偏偏能够知晓许许多多的事情,张缘一一
度甚至要觉得对方还有眼线安插在他身边。
许一凡笑着说道:“我承认我是喜欢你。”
张缘一顿时错愕,差点呛了一口气这还是许一凡第一次明确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张缘一,张缘一还以为只要两人没有捅破那层关系,她永远都不会说的。
张缘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我们两人之间没有......”
“你先不要说话,我话还没有说完!”许一凡再次开口,打断了张缘一的说话,“我许一凡又不是条件差到要给人提鞋,要在爱情面前卑躬屈膝,我喜欢你这句话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今天如果再不说出来,我觉得迟早有一天我要被自己这憋屈的模样羞愧死。”
宇文君虽然说话声音不小,但是张缘一能够从对方颤抖的语气中,感受到那言语之中的虚张声势,以及一丝丝的伤心难过。
“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也知道感情这件事情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不能够强求,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爱得人,我认栽,今天过后我保证不会再说半个字的爱你,以后你我就永远是朋友!”
一番激烈的言语过后,许一凡用手洗了一把脸,神色如故,仿佛先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说起来,要说先来后到的话,她许一凡才是张缘一接触到的,最早的可能动心的女性。
只是当时的张缘一还太小了,对待许一凡也一直是要么当大姐姐,要么当玩得好的玩伴对待,全然没有往感情的方面想。
后来张缘一渐渐长大之后,对于感情虽然稚嫩,确也算是有点自己的想法了,对于许一凡,他依旧是没有哪方面的感觉,他知道有些东西,确确实实是没有缘分的。
张缘一开口说道:“或许其他人会误会,但是我张缘一不在意,许一凡永远都会是我张缘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若是有人欺负你,我一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许一凡不屑一顾地笑了,“你现在的境界,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她并不知道张缘一究竟是个什么境界,只是按照许一凡的猜测,张缘一应该也就是普通的腾云境修士罢了。
说起来,她也是如此,不过再考虑到她是河神的身份,实力方面肯定要拉开张缘一一大截的!
张缘一忍俊不禁,却并没有进行解释,他说道:“那再好不过了,能够被自己朋友保护,说明我的朋友比我有出息,有能力多了,这样的事情最好了。”
他甚至恨不得他的朋友是世上最强大的人,至少这样,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的朋友。
许一凡白了张缘一一眼,“就这点出息了,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张缘一哈哈大笑,说道:“这样的出息已经是非常大了呢,我觉得世上在没有比这种软饭更香的了。”
笑着笑着,许一凡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说道:“好啊好啊,到时候你认我做大姐头,就是我许一凡的小弟了,谁要是欺负你,报上我的名字,在这玄陵的江湖之上,绝对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虽然许一凡这么说着,她的眼角却莫名闪过一丝泪光,她立马抹干净,说道:“真是有够好笑的,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人愉快地笑了一会儿之后,张缘一看着许一凡情绪稳定下来,突然开口说道:“许一凡,麻烦你一个事情。”
许一凡实在是受不了了,骂骂咧咧道:“张缘一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到了不少人的残害啊,现在回来怎么说话都这么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决的样子真的让人很不爽诶!”
以前的张缘一,只要有事情就直接开口的,可不会这么犹犹豫豫,还要考虑许一凡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对于这样的张缘一,许一凡讲真的一点也提不起当初的感觉,最感觉被人当做外人了一般,可是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张缘一的什么内人。
望着有些生气的许一凡,张缘一赶紧开口道:“我想要你帮忙看着点这两个孩子,现在他们还小,可不能够随便两人乱来,以免到时候误入歧途。”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晓得了,两个孩子我也挺喜欢的,不至于如此。”
只是听这话,许一凡就知道,张缘一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一想到这里,许一凡这心里就好像是一块石头落地,踏实是踏实了,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明白,这或许就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有的惩罚。
许一凡心不在焉地问道:“所以你决定什么时候走呢?”
张缘一平静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天一亮就走了。”
许一凡微微皱眉,“今天早上才回来,第二天天一亮就走,张缘一啊,你这个家伙现在这么急急忙忙了吗?真是大忙人啊!”
其实也并不是张缘一不想多停留一会儿,只是现在他的任务极重,时间紧迫,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花了不少的时间,再也耽搁不起了。
许一凡又问道:“那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难倒张缘一了,现如今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没有完成,他还真不知道究竟应该什么时候回来,张缘一摇摇头,说道:“这个看情况而定吧。”
许一凡冷笑一声,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总有个大致的时间吧,让我心里也有一个明白。”
对于这种承诺,张缘一是真的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万一要是实现不了,对于谁来说都是不好的。
张缘一犹豫了一会儿,尽量把时间往最长的程度说:“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猜测的话,没有个一二十年回不来,既然如此我大概猜测一个三十年吧。”
上一次出去,距离现在已经是有将近二十年了,这一次出去,需要办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张缘一还真不敢说能够比这次早点回来一次。
许一凡说道
:“真是有能耐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这三十年放在凡人身上可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啊,想一次回来估计见到的周元就会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家喽。”
不仅仅周元会是个老人家,周元的父母也注定不再了,章适的凡人之躯,估计也要换了一副了。
特别是张缘一的两个弟子,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认出张缘一了。
张缘一说道:“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各自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不管好的坏的,这就是结果,这就是现实。”
没有任何人是要为其他人的人生而活的,张缘一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做,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完成,虽然周元一家人确确实实令他遗憾,但是没有办法。
至于两个弟子,他早就与章适说过了,二十岁之后,不管两人有没有成就,都不能够再任由两人在小镇待着,让两个孩子出来历练。
他张缘一不想让两个孩子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中看不中用。
许一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算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也累了先回去了。”
张缘一起身,将宇文君送出了四合院,说道:“好好休息,今天算是麻烦你了。”
许一凡撇撇嘴,说道:“你看看你,又开始了,都说了不要搞得关系那么的生分啊!”
张缘一笑笑,不再言语。
许一凡再次认真看了张缘一一眼,转身离去,在空中挥舞这手,说道:“再见了张缘一,后会有期!”
张缘一轻声说道:“后会有期。”
等到许一凡离开之后,张缘一却并没有急忙回屋睡觉,而是朝着珠宝镇深处走去,在章适的院子前,张缘一停下了脚步。
章适仿佛知晓了张缘一的到来,院子大门自行打开,他说道:“进来吧,大晚上的敲门影响其他村民。”
张缘一缓缓踏入其中,此时章适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点了一盏明亮的橘黄色挂灯,独自一人饮酒。
他摇摇手中的酒杯,说道:“过来喝两杯?”
张缘一并没有拒绝,坐在了章适的对面。
章适一边摇晃手中的酒杯,一边眼中朦胧,迷迷糊糊地说道:“当初我和你师傅,闲来无事最喜欢的便是饮酒亦或是下棋,这些年过去了,身边没有个陪我喝酒下棋的人,当真是寂寞啊!”
张缘一给章适斟满了酒杯,说道:“等我将往后的事情忙完了,有时间一定会来陪先生喝酒的。”
章适微微一笑,说道:“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我又不是什么孤寡老人需要你如此的关照。”
他已经活了上万年了,可以说人族的历史就是在他的手中缓缓推进的,这万年下来,他什么没有经受过,这点小问题,也就是偶尔心里累了才会让章适感觉到丝丝的孤单罢了。
若是有机会的话,当初一定要好好与张道灵再多喝上几杯的,不然也不至于现如今还怀念那个味道。
张缘一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说道:“我明天天亮就要走了。”
章适点点头,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走就走吧,随你心意我是不会挽留你丝毫的。”
张缘一继续说道:“两个孩子就拜托给先生了,时机成熟了也不要让两个一直待在小镇里,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
章适摆摆手说道:“这些东西我比你有经验,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就不要来叮嘱我这些东西了。”
虽然章适并没有带过弟子什么的,但是在他身边这样子的例子还是看了不少的。
一个孩子,小时候是最容改变的阶段,不仅仅是身体,更加重要的是心里,如果不从小做到正确的引导,后果不堪设想。
张缘一一口饮尽,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先生。”
章适睁开眼睛,说道:“你问吧。”
张缘一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问出他这一生或许是最深刻的问题,这个问题一直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多年,若是不明不白,张缘一绝对无法心静,“我想问问,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章适身体前倾,说道:“算了,你也不小了,再瞒着你没有意义了。其实严格意义上你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这个张缘一是知道的,毕竟一个正常人体内怎么可能有天神魂魄,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容得下四圣兽的滂沱灵力。
就算是有什么《丹阳玄诀》,有《五炁朝元》,一个正常人也绝对不可能。
章适继续说道:“你的肉体是由紫霄石祖石构成,那可是天地间最早的一块祖石,灵力之强大,哪怕是一位无相境修士也不敢说能够与之相比,也就是这块祖石的原因,你才能够承受得住四圣兽的强大灵力。”
张缘一虽然心中惊讶,却也没有到极其震惊的程度,毕竟他一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与其他人的身体,有着极大的不同。
章适说道:“至于你的魂魄,其中有一道上位天神魂,这也是你能够修行丹阳玄诀的主要原因。可以说,你并没有父母,只是被人以极其高明的手段打造出来的,天生适合修行的修士罢了。”
再没有那个肉体有这个能力了,抗的住四圣兽灵力,拥有上位天神魂的魂魄。
张缘一叹了一口气,问道:“那究竟是谁打造了我?”
张缘一就算是再不懂,在不明白,也知道他如今的身体是多么的珍贵,想要打造这么强大的肉身魂魄,一般人可完全做不到。
章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还能够有谁啊,魔教教主倪晨飞啊,不然你师傅为什么要与他拼命啊。”
张缘一顿时心中一寒,原来他想得并没有错,师傅的死真的跟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