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镇作为林泉国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却是命途多舛,恰好夹在了白龙观与黑水山庄两大阵营之间。
虽然地理位置并不是非常优越,战略价值也并不是很好,可白龙观与黑水山庄都是大门派,向来好面子一说,南溪镇的抉择,无论偏向那一边都是对另一方的不尊重,都是在打另一方的脸面。
至于保持中立谁也不搭理,就算是给饿虎帮与狼牙帮十个胆子也断然做不到,毕竟骑墙,那也要有实力才能够做到,弱者骑墙只会拉胯。
所以饿虎帮与狼牙帮在近年来的重大交火,说到底也是为了壮大自身的情况下,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东家,免得被两大阵营的人蚕食分割干净。
这也是弱者的悲哀,努力来努力去,也不过是为了一个体面的苟延残喘。
翌日清晨,张缘一早早就起了床,或者说一夜沉思无眠。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可张缘一却并没有真正晚上才动身出发,而是在上午就带着申雪风与洪关两人前往南溪山。
所谓先下手为强,张缘一此番作为,也不过是为了,早早到达现场,勘察一下四周的形势。
至于帮派之内其余弟子,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张缘一就安排晚些再到,以免打草惊蛇。
张缘一骑在白马之上,嘴里叼着一根青翠的狗尾巴草,随着白马走过崎岖的小路,狗尾巴草也上下摇摇摆摆,此起彼伏。
三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江湖人,一路无言,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张缘一主动开口,笑着说道:“我有个问题,疑惑很久了,现在说出来,你们也别生气,为什么你们两大帮派的名字会取得这么土啊,一个饿虎,一个狼牙,这份底蕴,在下实在是......不敢恭维。”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而对于宗门帮派来说,名字就显得极其重要了,一般来说一个宗门,向来喜欢将自己的宗门帮派名字取得越有文化越好,取得越是夸张越气派。
可是饿虎帮与狼牙帮,不仅一点点条件都不沾染,反而一眼过去就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
而且张缘一与申雪风几次交流,也从未觉得对方就是这么一位没有品位的帮主,若不是身处饿虎帮,申雪风随便走到外面去都应该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狼牙帮帮主虽然看着粗鲁野蛮,但张缘一昨晚的接触来说,也不想一个大傻子,更何况,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师爷,取一个好听点的帮派名字,不应该是信手拈来的吗?
申雪风笑而不语,洪关却是显得有些嗤之以鼻,他直言直语道:“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山巅之人,怎么会了解?”
所以他讨厌张缘一,并不是他气势凛人的压迫,更多是那种若有若无的高高在上的高傲感,哪怕张缘一是书院弟子,也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申雪风训斥道:“猴子!不得无礼!”
洪关偏过头,不在言说。
申雪风开口道:“张兄有所不知,咱们南溪镇是个小地方,向来与外界联系极少,所以地区之内百姓也没有多少文化一说,帮派取名一事就像是挑明关系一般,若是取得过于夸张,反倒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失去了最初言简意赅的目的。百姓看不懂,也就只好望而却步了。”
张缘一缓缓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没想到一个取名一事都有这么多的内涵啊。”
但是马上他借着问道:“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朝廷官府就没有一点点的表示吗?”
申雪风都敢把百姓看不懂,不愿加入帮派挂在嘴边了,那么,可见他们这些帮派的嚣张无度,
这个国家的朝廷若是再不作出一点表示,任由地方势力的发展,倒是十分蹊跷了。
从古到今,朝野之上,向来是中央不断夺权,地方不断削弱权力,皇权也在此过程中不断膨胀,不然也不会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说法了。
饿虎、狼牙两帮,毕竟是无名无分的黑道帮派,类似于土匪据点一般,张缘一走过的所有国家之中,对于这样的存在,向来都是以武力镇压为主,甚至不惜耗费大量的财力武力进行剿灭。
但放到林泉国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啊。
洪关愤愤道:“若是他们有那个本事,也就不会有白龙观与黑水山庄的恩恩怨怨了。”
只要是正常人,若不是生活不如意,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做那剪径土匪呢?
林泉国王室的腐败,对于下方百姓的生死置之不顾,也才逼得他们自力更生,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张缘一瞬间了然,却又十分不解,问道:“坊间不是一直传闻,林泉国上方管理有方,国泰民安吗?怎么到了你嘴里又是十分无能无用了。”
他在来之前,看过关于林泉国之内乃至周围一众国家的宗门府报,上面都是记载林泉国王室体恤百姓,百姓虽说不富裕却也得以安居,如今看来这里面的密辛隐藏极深啊。
这也是昨夜张缘一最关心的事,江湖门派就算是再如何兴风作浪,对比于国家这个庞然大物还是显得犹有不足,张缘一不相信武林盟主这件事闹出的这么大动静,上面会一点都没有表示。
一点出手,他相信,绝对会是极其不讲道理,极其碾压之势。
申雪风帮着解释道:“林泉国从前也是极其强大的,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可以说得上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是如今老皇室突然驾崩,太子仓促上位,根基不稳,再加上大臣之中,出了一个权倾朝野的冯宰相,对着新皇一顿下马威,本就处于动荡之中的朝野,更加千疮百孔,上面自顾不暇,对于地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缘一紧皱眉头,沉吟道:“竟然还有这事,倒是活久见了。”
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十分强烈。
先是武林盟主,再是皇帝驾崩,皇权动荡,所有的坏事好像对凑到一起了,所有的巧合都在同一时间相撞,若是说背后没有几个黑手相互推动,张缘一都要觉得林泉国上一代君王,做事抠抠搜搜,几十年不愿给神仙上供,如今报应来了。
张缘一望着前方崎岖泥泞的小道,眉眼深沉,喃喃道:“看来这件事还是需要再好好调查调查才行啊!”
做事不能心急,十分的事情,必须要有只要八分的赢面才可以出手,这是张缘一一直以来的做事准则。
......
林泉国,京城,宰相府。
作为林泉国建国以来,手中掌握权力最大的宰相,冯荀如今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每日往来的大臣百官络绎不绝。
冯荀蛰伏多年,终于趁着老皇帝驾崩,新政不稳大肆攫取自身权力,朝中百官,如今近乎半数与他为一伍,想要摧毁这个国家,不过是翻手之间罢了。
而他的宰相府也在他权力扩张的过程中,不断扩建,规格甚至一度僭越礼制,大有一副气吞天下的气派。
一旦在朝堂之上有哪位官员胆敢不给他冯荀的面子,当面忤逆他的意愿,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自然会有无数狗腿来帮着处理“后事”。
向来被处理的人都下场凄惨,要不是变成城外护城河的一具浮尸,就是自缢于房梁之上。
整个朝堂,
笼罩在他一人的黑暗阴影之中,鲜少有人敢与之对抗,噤若寒蝉。
都说伴君如伴虎,到了他这里,反倒成了伴如伴虎。
宰相府内,今日的冯荀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推脱了早朝,倒不是真有什么大事,亦或是身体有什么不便,只不过是他的任性而为罢了。
等于是跟皇帝挑明了关系,你的朝政我听不听都随我,嚣张至极。
而此时的冯荀手里捏着一块饵料,正在不断向着院子中的鱼糖抛掷鱼饵,逗弄嬉戏。
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悄然而至。
冯荀最后扔了一把手中的饵料,挥了挥手,身边端着饵盘的丫鬟缓缓退去。
他问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那位身穿四品官服,常年伴随新皇帝左右,被誉为“小太师”的中年男子,小声回答道:“皇帝不见了。”
冯荀微微一怔,猛地转身,怒骂道:“废物!皇帝跑了!?我把你安插在他身边,你到底怎么办的事!?”
中年男子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赶紧解释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虽然人是跟丢了,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封信,信中所说会在明天准时回来,我想是小皇上整日待在皇宫之内,想要出去透透气吧。”
冯荀一把夺过书信,快速的浏览一遍后,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不然与小皇帝一起消失的就是你!”
中年男子垂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冯荀将书信轻轻点燃,纸质的书信转眼就化作了一团飞灰,风儿一吹,四散飘零。
他瞥了一眼那位卑躬屈膝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语气毫不留情道:“滚吧,皇帝回来后,及时告知于我。”
那人稍稍抬头,行礼道:“是!”
言罢,转身离去,一溜烟的功夫,就再不见踪影。
“信上说了什么?”等到男子离去许久,一个声音从池水之后的假山传来,一个身影,缓缓现出。
那人身穿一件灰色的斗篷,脸上覆有一张铁甲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是一身的气息如同幽邃的深渊一般,摄人心魂。
见到此人,向来在外人面前养尊处优,一副高高在上的冯荀,竟然罕见的露出巴结的神色来,他快步上前,汇报道:“小皇帝想要出去逛逛,信上不过是写了写出去的目的,还有回来的时间罢了,没什么大碍。”
面具人说道:“最好如此,要是有所隐瞒,我一定会让你尝尝什么是一朝天堂,一朝地狱的滋味。”
冯荀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断断续续道:“自......自然是不敢的!”
面具人叹了一口气道:“不过,皇帝敢以这种方式选择出逃,想来压抑太久狗急跳墙,等于是与你挑明关系,他知道你在朝堂之内做的一切事情了。”
冯荀嘲讽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整个朝廷已经尽收入我手中了,我就是要告诉他,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面具人说道:“最好如此,我劝你早日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冯荀诧异问道:“可是武林盟主还未......”
那人打断他的话语,说道:“此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手段,你只要管好你的朝廷,江湖什么的就少打些主意吧。”
冯荀认真点头道:“是!”
世人都只知道他想着权倾朝野,做那在朝廷之上至高无上的存在,但那显然是小看他冯荀了,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把龙椅,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