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群山之中。
一队足有两三百人的队伍如长蛇一般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前行。
这队人马自多龙寨出发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直接穿过了多个部落的地盘,现在已经深入到了云岭的腹地。
这沿途的部族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在遥遥望见商队后,都纷纷跑到山道旁去看热闹。
以前,每年都还是多多少少有几个商队经过,他们卖出山里急需的铁器、瓷器、布匹等物,然后收各种山货。
但是自去年开始,商队就停了,因为朝廷和安南那边打起来了,这边很多人也不安生了。
商队是来赚辛苦钱,但不是过来赚买命钱的。
这不是么,大家都听说,前段时间一个汉人的大商队就被人给灭了。
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杀鸡取卵,最要不得。
虽然说,最后可能汉人找不到是哪个杀了自己家的鸡,但是他们肯定是记得到自家的鸡在哪里没有了。
这样的事发生了,怕今年又没商队来了。
老教主在的时候,这种事情完全不敢想。但是在蓝婷教主上任后的这几年,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对部族的管理上。
抢商队这种事,是一家得宜,其他家跟着倒霉。
商队一停,很多山民手里的山货就卖不出去了,想要的东西也买不到,每天也是干心焦叹气,但是也没有一个办法。
总不能自己背着货走几百上千里,去城里去卖吧。
这真没想到,居然又有商队来了。
只不过,这个商队虽然看上去也是带满了货物,但是明显和以前的商队不一样。
山民们从来就没没看到过有规模这么大的商队。
看到绵绵不绝的马队,马队上驮着的各色货物,虽然不知道马包里装的是什么,但是就没有人不眼红的。
再看看商队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穿甲佩刀,神色彪悍,大家也只有把流出的口水再给咽下去。
也有胆子大的人,带着山货去找商队换东西,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针线还是弯刀,锄头或是镰刀,这个商队竟然是要啥有啥。
于是,这附近的人都晓得了,有个大商队过来了。
……
前几天,神农百草门突然放话了,巩门主要亲自带队去给毒龙教送礼。
这话一放出来,大家都知道仗打不成了。
又过了一天,多龙回到了多龙寨,见到巩光杰后连声笑道,说自己酒吃醉狠了,睡了两天才睡醒。
巩光杰对多龙的话也不在意,他只是让多龙想办法给毒龙教带个消息过去,就说自己要亲自到毒龙教送礼,求和。
神农百草门这个态度一转,多龙自然是高兴的很,但是他看不明白了。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
现在这个事情处处透着怪。
你说神农百草门要去讲和,但是他们完全占着上风,没必要门主亲自带礼登门求和。
这说不过去。
但是你说神农百草门要去偷袭毒龙教,也说不过去。
这队人马孤军深度云岭,就算是有三百多个带甲刀手,但是就想用这点人马就能把毒龙教给拿下,那纯属想屁吃。
更何况,你说要偷袭,也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啊。
当然了,毒龙教的人也不敢把这队人马给如何了。
且不说这三百带甲的战斗力,多龙寨那里还有一千多人。想要吃下这队人,也是纯属想屁吃。
另一头,在毒龙寨,多龙派人把巩光杰的“亲笔”信送到了后,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哪里是求和信,竟然是求婚书。
求婚的人居然是神农百草门的门主巩光杰。
巩门主对蓝婷教主可是朝思暮想,他把自己刚结婚几个月,肚子才刚刚大起来的老婆给降成了小妾。在空出正妻之位后,巩光杰带着重礼,亲自来向蓝婷求婚来了。
附在信后面的,是彩礼清单,排在第一项的就是白银一千两,其他礼物清单更是几张纸都没写完。
这么重的大礼,真的是活几辈子都没见到过,毒龙寨里所有的人都被礼单给震晕了。
现在,毒龙教的所有长老全部安坐在议事大厅里,只不过,无论男女都在吧嗒吧嗒的抽叶子烟(类似于雪茄,有烟杆),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为啥?
因为教主蓝婷她老人家,又跑出去了。
这次,蓝婷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某地有人拿着一条彩色的虫子给人治病,无论是什么怪病,虫子一爬上身,包治好。去治病的人,每天都排成了长队。
蓝婷一听,心急了,这不就是【金蚕蛊王】么。
【金蚕蛊王】可不是这么用的。
【金蚕蛊王】的寿命很长,最多可以活十多年,但是它一生能吃的毒是有限的。如果这样放开喂养,一两年就把【金蚕蛊王】给胀死了。
于是,蓝婷丢下教中的一切事务,包括还在和汉人打仗的事情,又跑去找她的心肝宝贝小虫虫了。
议事厅里,一个年轻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来大声说道:“阿姐也是实在太不负责了!教中那么多大事,她说走就走。
我们还派了几千人和汉人在打仗,她居然也转身走了。
幸好这次汉人是来提亲的,要是他们是过来打仗的,我们啷个办?”
这人的话说的是很康慨激昂,但是却没人敢接话。
年龄不等于辈分,辈分不等于实权,有很多话,听着就是了,最多帮忙点个头。
“反正我是二教主,这事我就替阿姐答应了。”黄娟对着众长老认真的说道:“该给阿姐找个男人,好好管管她了。”
……
忘忧谷的树林里,谷月轩正在独自练拳。
这套拳法叫【水浒英雄拳】,足足有一百零八式,因为招式太多,所以谷月轩近年来很少能从头到尾打一遍。
现在,他已经在打第二遍了。
儿时,谷月轩曾问过父亲,像您这样的大侠,是不是就叫英雄了?
父亲大笑着说道,自己还差得很远。
谷月轩又问,是因为坏人打得还不够多吗?
父亲认真地对着他讲:所谓英雄者,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父亲已经逝世十多年了,唯留下了一套【飞鹏心法】和【水浒英雄拳】。
父亲去世后,母亲每日以泪洗。
有一天,谷月轩问母亲,父亲是怎么死的。
母亲擦干了眼泪后,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谷月轩,父亲是为了铲除一个武林败类,最后与之同归于尽。
谷月轩听到这话后,对着母亲很自豪的说道:“父亲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母亲应该高兴才对。”
母亲听谷月轩的话后,愣了一下,她带着苦涩的笑容说道:“是啊,是应该高兴才对。”
在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终因郁郁而病,随后重病不起。
这时候,逍遥谷的无瑕子前来探病,在病榻上的母亲,请求无瑕子照顾年仅四岁的谷月轩。
谷月轩拜无瑕子为师,成了当前仅有的第四代弟子,同月,母亲病逝。
在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后,谷月轩随着无瑕子返回了逍遥谷。
在返回逍遥谷的途中,谷月轩在路边的荆棘丛里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半大孩子。
之所以将孩子遗弃在荆棘丛里,也是其母亲怕是不忍心让孩子被狼活生生吃掉,希望能有人收留他。
于是,谷月轩给这个孩子起名叫“荆棘”,他多了一个弟弟。
在逍遥谷的岁月里,谷月轩听尊师命,严于克己,勤学苦练,时时刻刻不忘父亲辽东大侠之名。
在无瑕子的亲手指导下,再加上勤于修炼,年仅十五的谷月轩参加少年英雄会,一举夺得第一。
原本大家以为初出茅庐便风头正盛的谷月轩,即将在江湖中做出一番作为时,仅仅因为无瑕子认为徒弟还不到火候,于是谷月轩抛掉虚名,又回到逍遥谷潜心苦练了几年。
谷月轩再次出山时,一举拿下十三雁匪,为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随后又带着两个师弟,轻松荡平了黑风寨。
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中,谷月轩虽然不如方云华和黄小石那般天赋绝艳,但是在一步一个脚印下,他的成长和进步极为稳定,可称得上是青年翘楚。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谷月轩靠自己的努力,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通过日复一日的磨练得到的。
……
谷月轩拳脚越打越快,每拳出手皆有破空之声。
到了逍遥谷之后,谷月轩才知道,原来师父和老胡都认识父亲,谷月轩从他们那里听到了不少父亲的故事。
父亲常说:“得饶之处且饶人。”
若非大奸大恶的必杀之人,不然父亲手上的十分力,最多只用出七分来。
谷月轩这些年功力越来越深厚,他深刻地领悟到了这是一种何等的强大。
与人交手时只用出七分力,那么说明至少得强过对手十二分才行。
现在谷月轩也习惯性和人交手时不出全力,虽然达不到父亲那种只出七分便足矣,但是这正是一种自己在变得更强的证明。
然而今天谷月轩的拳风,却是越来越重。
拳发于心,谷月轩已经收束不了自己的心了。
……
“轩儿,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可有什么打算?”无瑕子笑吟吟地看着谷月轩问道。
谷月轩对着师父作礼后,恭谨的说道:“旦凭师父做主。”
“好好好。”无瑕子捋着长须对着谷月轩高兴地说道:“这是华山派曹掌门之女,年芳十七,名萼华,你可中意?”
……
我中意吗?
我不中意吗?
既然你们什么都决定了,为何还要问我!
谷月轩怒起一拳打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当他松开拳后,只见齐腰粗的树干被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对穿孔洞。
……
“轩儿啊。”在无旁人之时,师父对着自己叹息着说道:“不是师父点中的你,是曹姑娘和曹掌门选中了你。
我也知道蓉儿对你有意思,但是无论是华儿还是蓉儿,她们都是绝非愿意做小的女人,就算是她们愿意当小,王虎和曹岱也绝不肯答应。
师父当年也有如此难选之题,为了师门,师父放弃了个人情爱。
这几十年过去了,当年之事到底是对是错,师父到现在也没有能悟透想明白。
蓉儿和华儿都是好孩子,选谁都没错。
只是,你有没有觉得棘儿也喜欢蓉儿?”
不是无瑕子偏心于荆棘,而是无瑕子发现,谷月轩、荆棘、王蓉、曹萼华四人现在的关系,咋的一看,已经搅和成了一团乱麻,但是真正的破解之法,最简单的就是谷月轩这里了。
这里最关键的一点是,曹萼华已经打心底认定谷月轩了,这是万万改不了的事。
那天在大厅里,当着无瑕子和谷月轩的面,曹萼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贴身玉佩。谷月轩一看,这玉佩好眼熟。
谷月轩突然想起来了,这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这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这些年来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原来,在六年前的少年英雄会上,谷月轩因为打斗撕破了衣服而不自知,玉佩从衣服上掉落了下来。
曹萼华因为仰慕谷月轩,所以偷偷跟着他走了一路。当曹萼华看到谷月轩掉下的玉佩后,立马捡了起来,小心贴身保管。
曹萼华心里乐滋滋地想到,想到这下终于有机会去找谷月轩说话了。
没料到这个机会一等就是六年。
曹萼华压着心中的悲伤,对着谷月轩说出了自己苦思几年的话:“我愿此生做一颗小星,无论望朔,皆陪伴在明月身边。”
谷月轩听到这话后,立马就不懂了,他记得昨夜和荆棘一道回谷时,难得荆棘那么高兴,他说了许多和曹萼华一起游玩洛阳城的事。
谷月轩把这话一说,曹萼华立马就哭得梨花带雨,她对着谷月轩伤心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是啊,还不是因为你。
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当街牵着别的女人,我打了招呼后却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离开。
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把荆棘当做亲弟弟一样,我才爱屋及乌,把荆棘也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竟然都不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
曹萼华把玉佩塞到谷月轩手里后,哭着就跑掉了。
所以,这事虽然关切四人,但是真正的决定因素是曹萼华。
如果曹萼华能转意喜欢荆棘,那就啥问题都没有了。
但是,既然曹萼华已经当着谷月轩和无瑕子的面,把那种话都说出来了,要让一个女生豁出去到这种程度,真的比要她的命还难。
曹萼华的心意之坚决,这是改不了的。
在听了无瑕子的话,谷月轩又苦思了一夜后,终于决定听从师命,同意了与曹萼华的亲事。
随后,谷月轩把自己与曹萼华的婚事分别告诉了王蓉和荆棘。
出乎谷月轩所料的是,王蓉虽然很惊愕,但是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反而是荆棘的反应非常大。
“谷月轩。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夸你懂事,夸你能干,夸你很优秀。
我不在乎。
现在大家都在讲,将来逍遥谷的掌门之位是你的。
我也不在乎。”荆棘红着眼睛对着谷月轩说道:“这些我都不在乎。
但是。
小师妹喜欢你,我没有和你争,因为你是大师兄,你是兄长,理应由长及幼。
今天,你跑过来告诉我,你和曹师妹有婚配,我可以去喜欢小师妹了。
你,把,我,荆棘,当什么人了!!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是先给你!
现在,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说啊!你要我怎么样!!”
……
谷月轩停下了练拳,他在大汗淋漓中气喘吁吁。
“阿棘,我只想要你永远好好的对待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