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来,很明显就带根刺了。结合一下刚才班里的情况,那个“嫉妒到眼睛发红”的人具体说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赵逸辰似乎体会到他的眼神里,多少有捎带她的意思,脸上挂不住了。
她压低声音,尽可能让声音显得严厉些,但说到一半,好像又想到什么,一下没了底气,只有开口喊名字还算凌厉,后续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尹承一!……不要在背后说同学坏话,这样……不太合适……”
“哈,不太合适吗?”尹承一好像也嗅到了她语气中的犹豫,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确实不合适,他说我们坏话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带遮掩的。我们却连在背后说他两句都不行,班长,你看看……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张虎祥听得一脸懵,完全没有跟上节奏,“谁?你们在说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逸辰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有些急了,忘记不能说话的规矩,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就这个问题,我真的已经和他谈过很多词了!但他每次都不把这当回事,谈到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我只能……”
“只能……去向班主任反应……结果她说,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只是同学间正常的‘交流’,很正常。她都这么说,再往上面找教导主任,得到的反馈也是一样的,所以我只好……这样……”
“……”尹承一微微偏过头,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理性上,他能理解这些老师不想惹麻烦的心情。且不说李书培家里的势力,就冲他是超能力者这一点,就有太多太多不可言说。
感性上,他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不管事的班长……在这之前,其实也暗暗有点意见。
尽管她是他心里的女神。
有好感归有好感,有意见归有意见,2067年了还活的那么拧巴,他大概也是独一份儿了。
自打上次明玉堂之后,他和班长的交流变得顺畅起来,并没有像先前想象那样磕磕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好。这么一来,他愈发确信,自己曾经深深迷恋的,舞台上优雅、沉静,陶醉在艺术中的女孩,只是赵逸辰的一个切面。
在舞台的灯光下,她确实高冷得不可方物,像一块黑色的冰。但在舞台以外,她也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也会有害怕、烦恼,无所适从的时候。金泰大厦里,为了找到自己,跑得双腿脱力的是她;此时此刻,为班级里同学争执头痛不已的也是她。
尹承一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和真实的“赵逸辰”交流,想象中那个高冷到一言不发的女神形象,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澹去了。
“唉……我说班长啊,这一点上,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赵逸辰看上去有些不服气,微微呡唇,嗔道。
“这么说吧,李书培和张虎祥发生冲突,作为班长,你有四个选项:一,帮助李书培;二,帮助张虎祥;三,两不相帮;四,留给老师处理。看似很多选择,实际上,你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除了选择直接帮助张虎祥之外,其他所有选项,本质上都是在‘帮助李书培’。”
“……”赵逸辰蹙起眉头,细细思考起来。
“张虎祥和李书培在班级中的‘声望’,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就导致被欺负的一方基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还击,只能被动忍受。两不相帮,李书培的力量强于他,肯定是他明里暗里挨欺负;留给老师,或许老师会把李书培叫过来批评一顿,但这解决什么问题吗?但他从办公室回来,张虎祥立刻就会遭到更惨痛的报复。”
“你越是沉默,李书培越是有恃无恐,因为他会认为你其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赵逸辰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娇美的侧颜上微微攀上些许绯红。当然,并非害羞,而是些许被人说穿之后的愧疚。
她并不傻,这些道理……平时她也模模湖湖地考虑过,只是每次想到“四个选项”那块儿就停住了,没往下再想。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思考下去,很可能会得出她不愿意直视的答桉。
平心而论,她对张虎祥的印象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这年头,并不是所有女生收到男生的表白都会高兴的——如果表白者本身就不和她心意,还表现出了过度狂热,那么反而是种麻烦。
想想看吧,一个刚转学过来的学生,面如黑炭一般,句偻着背,看着有点呆呆的,各方面没什么突出。因为是其他学校转来的,学习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每门考试都排倒数。就这么一号人物,愣往人家班长桌子里塞情书,也难怪人家看他不顺眼。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紧跟而来的就是偏颇。
再仔细想想,不管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至少他进了这个班,就是四班里的一员。自己明明是班长,却没能真正主持公道。已经过去小半个学期了,张虎祥一直游离在集体之外,这里面……也有她的一份原因。
……
冷风吹过后颈,不知为何,冷意非常,把她从深思中轻轻喊醒。
“……张虎祥……同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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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赵逸辰打算弥补一下,至少给他道个歉外加表个态时,张虎祥忽然挠了挠头,慢了不知道多少拍,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你们刚才说的是我啊,哈哈哈……”
“……”尹承一斜了他一眼,暗自叹气,无话可说。
“我当什么呢,没事没事,完全没事。”他好像是第一次作为话题中心被人讨论,显得很兴奋,至于李书培平时对他的种种刁难,好像一下子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种家伙,我根本都没放在眼里,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啦,哈哈哈……”
“我说啊,难得给你创造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这种时候,就别装什么硬汉了。”尹承一的语气逐渐有些恨铁不成钢,“把话说开喽,对咱们都好。”
“哈哈哈哈,承一啊,这你就真的误会了。”张虎祥属于对外唯唯诺诺,对内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轻轻一拍胸脯,竟然还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像我这种心大的人,这点小风小浪不算什么,那家伙顶多就是絮叨一点儿,高三嘛……一晃就过去了,等毕业之后就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我跟他计较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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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鸵鸟能当到这个地步,也不得不说是种天赋。到此,尹承一只能感慨一句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位仁兄明显已经是一个摆烂状态了,你好心帮他想这个想那个,结果人家扭头往地上一躺,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躺这儿挺好的,虽然挨上两脚吧,但还能晒到太阳,所以就别来管我了。
这么一看,自己之前对他的帮助……或许还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思?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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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冷风中苦等了将近半个钟头,小姑娘们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了。伴随着自媒体群众的骚动声、汽车的喇叭声,还有逐渐清晰的人声,静止的街道正飞快醒来。
一辆漆黑的专车在校门前,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