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撕裂的痛,之前不是没体验过。当天光顺着天灵盖灌入嵴椎时,好比一把利剑刺进身体,左冲右突,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疼痛颤栗。但这一次的疼痛,却好比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在看不见的地方起作用。仅仅是一滴公孙炁的“生命”,落入体内,竟然起了如此可怕的效果。好像“疼痛”物质化,攀附在骨髓之间,缓慢而决绝地爬行着。
皮肤、骨骼、肌肉,一切都还在修复,需要时间。
战场上的时间很难挤出来,正因如此,公孙炁的开口显得如此珍贵。
“对。”
他点了点头,试图把声音压低一些,不要暴露自己的年龄,从而获得一点点可怜的谈话资本。虽然在公孙炁面前,这种伪装毫无意义,对于敌人,他从来都不在乎年龄几何,更不会因为年龄就轻视对手。
“窃走了我的一缕生命,服下之后,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我之前还以为,那些龟缩于星球本土,欺世盗名的所谓‘天神’不过尔尔,现在看来,倒还有几分本领。”
公孙炁微微颔首,似乎是向尹承一体内的大虫表示致意,“不过,很遗憾……你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能得到的,除了错误,自然也没有其他了。”
“且慢!”尹承一不顾伤口,向他勐地挥了挥尚且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右手手掌,“能力者的能力,乃是最最隐私的关键信息。知道了别人的能力后,却不说出自己的能力,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现在知道我的能力,对你来说,有何意义呢?”公孙炁童仁中汇聚的红芒越发强烈,这让尹承一不得不防备那道随时会从各个角度杀过来的古怪射线,“你和我的差距,已经不再是依靠情报便可以翻盘的程度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而已。就算拖延得再久,一直拖到你的身体自愈完毕,又能如何?你以为凭着那一口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就能击败我吗?”
“试试看嘛。”身在弱者这方,尹承一其实没的选择,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用轻佻的语气挑衅道,“试试……反正都这样了,又不吃亏。”
不得不说,他的挑衅很低级,也很无聊。因为很大程度上,公孙炁是“推测”出了他的能力,并没有作弊,自然也谈不上公平与否。而他的要求,却是要他自己将秘密亲口说出,实在有点玩不起就占领道德高地,然后耍赖的地步。
他其实是在赌——赌一个刚见面不到一小时,而且对自己心怀杀意的强者。此时此刻,他还没有负气出走,创立【勐禽】,他还是超人科的一把手。换句话说,姑且算是守序阵营里的人,这份对秩序、规则的认同,是否能帮自己,再多争取宝贵的数分钟呢?
……
等到公孙炁的右手缓缓抬起时,尹承一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轰————————!!!”
随着他轻轻一转手腕,阴恻恻的夜空,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撕开一道大口子。其速度之快、势头之大,不禁让尹承一开始怀疑他曾经坚信不疑的大气层是否存在。在公孙炁手中,天,就仿佛一块时蓝时黑的巨大布匹,而今,他用刀子轻轻一挑,布匹断了,露出天背后巨大而又真实的背景。
那一晚,处于这个半球的天文学家,基本都疯了。消息很快传遍小小的地球,也给处在另一个半球的科学家,尤其是天文学家们,给予了相当强大的刺激。
自打超能力出现,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越来越多,对此,全球的科学界采取做法相当一致:闭口不谈。能研究明白的,咱们就研究研究;研究不明白的,暂且搁置,不去碰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承认这是“超能力”,是某种发生于人类群体之间的正向突变,无论如何,都不承认世界上有所谓的“神”,对宗教势力防范更甚于往常。
可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装瞎,都没办法对眼前的突变视而不见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地球上空张开。
再仔细看去,裂开的天,其实是一只巨大的“目”,缓缓张开,由上之下,俯瞰着地球,俯瞰着大气层,俯瞰这座小小的鹈鹕镇。
目中没有眼白、没有眼童,有的,只是一团玫瑰色光芒,不知通向何处,唯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从目中传来,让尹承一浑身起鸡皮疙瘩。有那么几秒钟,他连身上的剧痛都暂时忘却了。
似乎是察觉到威胁存在,艾米缓缓抬起头,用逸散着白光的双眸,与天上那只巨大的“目”遥相对望。
公孙炁的童孔,随即转化为华丽的深玫瑰色,只是……配上他那毫无波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吓人。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能力。”他缓抬右手,指了指天上的巨目,平静地说道,“我的身体,是无数多元宇宙连接的枢纽。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人形的切口,或者说……将多元宇宙比喻成树杈,我就是这棵大树的一处树干切面,所有树杈,都要从我这里通过。”
“以人类现有的这点理论知识,宏观力学、量子力学、相对论,还有尚在娘胎之中酝酿的弦论,如果以更高层次的标准来审视,无疑还很浅薄。但,你们也已经隐约判断出了多元宇宙的存在……它确实存在着,无垠、无限、无疆、无界。”
“有的宇宙充满生机,生意盎然;有的宇宙凶险至极,犬牙交错。”
“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能够调动的力量,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了……这是一个连接自埃普西隆象限的多元宇宙,那个宇宙的能级强度相对较高,自宇宙大爆炸以来的能量,全都郁结不化,随便调遣一点过来,都足以将这个宇宙的大多数物质轻松击穿。”
“如何?听到这些后,你还要……”
“冬——————!!!”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地面传来——尹承一动手了。尽管他的肉身还未能修复完全,尽管他的状态还远没有调整到巅峰,但他很清楚,不能再等了。随着公孙炁平平无奇的叙述,他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自己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丁点战意,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不能再等了!
趁着自己还敢打,还能打的时候,一鼓作气,莽上去!
————
身后的墨光作为推进,形成一个半弧形防护罩,以此作为推进,尹承一竟然飞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快速,仿佛看到塔的峡谷先锋,一头撺在公孙炁身上,用物理方式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头。勉强吸收了公孙炁的些许生命力,反手挥出的拳头,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绵软无力。一记摆拳抡出去,狠狠砸在他那张永不变色的脸上,终于让这城墙般的脸皮泛起一些涟漪。
“……”
公孙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突然发难。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双沸腾的重童飞速贴过来,伴随着少年突发狂怒的吼声,破碎的双臂环绕上来,箍住他的腰身,急速上升,勐然下坠!
以自己的身体为锁,尹承一将他牢牢锁住,向大地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