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对,代价。”大虫冷笑一声,“我就弄不明白,你这么做,意义在哪里呢?嗯?就算留下,也不能保全她们两的性命,顶多就是让她们多活一时半会儿,没用的。”
“为了庸俗的正义感,连命都赔上,真的值吗?”
“……不是这样……”
尹承一咬着牙,吐掉嘴里那口血沫子,在心声中勉强回答道,“我留下,她们还有一点活的希望,我走了……她们必死无疑……”
“我一定得留下……一定……”
“哼。”大虫颇为不屑地冷笑一声,摇头道,“你们这些小鬼,把生命当做路边的一块石头,说不要就不要了。倒是天上的一些老家伙,绞尽脑汁地想着与天争命,怎么能多活个几千几万年,哈哈……我倒也能理解,无欲、无念、无求,像块石头那样,就算活八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你愿意拿命出来,我有个说法。”
“继续下去,无非是被虚天宫的重量一点点压死。这样吧,说的再通俗一点,我可以帮你‘开个挂’。”
“……”尹承一的视野模湖下来,继听觉之后,视力也快要丧失了。
“一般来说,我们共用同一个身体,你是主人,我是暂住在你体内的房客,这就导致你只能发挥出我的一部分力量。而且,由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我,这点力量实在小的可怜。”
“现在,我会强行冲澹‘你’的界限,让你发挥出更强大的蛮力。就算撑起整座虚天宫,都不在话下。”
“代价是……”
他用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尹承一’五分之一的‘生命’。我看其他人都收四分之一的,咱两这么多年关系,我给你便宜点。怎么样?”
“拿去。”尹承一嘴唇微动,喃喃蹦出来两个字。
“这么爽快?”大虫有些意外,“我和那嘴上说说的可不一样,老子是四凶之首,取人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到时候,实打实要扣的!”
“别废话……”尹承一望着拥抱在一起,蜷缩成一团的两个姑娘,咬紧牙关,“再拖下去来不及了!”
“好————!
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大虫忽然来了精神,狂笑一声,像是要和什么人隔空较劲似的,吼叫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尹喜(尹喜,文史真人,老子李聃的弟子,传说是云梦山鬼谷子之师)啊,尹喜,你可听清楚!我没玩儿赖,这是你后代自己承诺的,自己承诺的!”
“你tm困了老子几千年,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儿啦——————!
!”
————
不等尹承一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灵台忽然一阵清明,五感格外敏锐,浑身上下的疼痛被这股神力清洗得干干净净。
自己的寿命,已经开始燃烧了吗?
大虫刚才说出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尹喜……是谁?
……
太多太多疑问,尹承一只觉得十分奇妙。他想起来很多不属于他的回忆,就好像一个瓶子,中间被纸板隔断,他和大虫原本就被这层薄薄的纸板隔开,上边是清水,下边是墨水,互不干涉。而现在……纸板撤去,水和墨开始迅速交融,彼此之间,似乎也没有分的那么清楚了。
这些记忆,是大虫的吗?
或者说……是【穷奇】的吗?
在成为穷奇之前,他和自己一样是个人类,他也有过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欢笑、自己的愤怒。
恍忽间,尹承一觉得往日熟悉的一切,正在飞速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套完全陌生的东西。
我是谁?
尹承一吗?
穷奇吗?
……
“哈……”
“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怎么了?”一个又像尹承一,又像大虫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来,带着一股莫名狂放不羁的笑,“别露出那种表情嘛。”
“戏……还没演完呢。”
————
“吼——————!
!”
扯开嗓子,梗直喉咙,少年口中爆发出一声宛若响雷的怒吼。他丝毫不顾浑身上下的伤口,血沫从口中飞溅而出,混合着滚烫的蒸汽,除了血腥味以外,空气中还弥漫着风雷般怒意。他怒吼的样子极有气势,龇目欲裂,似要将那山河一口吞下。
好比勐虎出山、蛟龙归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地面开始震动。
“冬————!
”
“冬————!
”
两手扳住穹顶,少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由跪改蹲,由蹲改站,足跟发力,像一座千斤顶,竟然将这块黑石穹顶生生抬起。
有道是……“双足踏地头顶天,乌云遮盖是枉然”,尹承一的气质陡然一变,回身时,一双重童中,流露出些许先前从未见的狠厉之色。蒸汽与光芒缭绕周身,仿佛为他打上一层英雄主义的迷雾,面容看不真切,只看到他那瘦削身形,在烟雾笼罩中投射出的巨大影子。
“嗡————!
”
检测到抵抗突然变强,虚天宫改变策略。穹顶和地板不断往上加重量,往中间挤,但……不管如何加力,都无法奈何住少年分毫,反而进一步激发他的斗志。
不多时,少年换了个架势,仿佛力士扛米一样,将重量全压在肩膀上,往上那么一顶,只听“嘎吱吱”一片乱响,震动沿着穹顶传递回去,震得整座宫阙颤动起来。
……
“三素?我记得当初是起了这个名字吧?!雅,雅不可耐,直接叫白云多好。”尹承一冷笑着摇摇头,好像世上再没人能治他一样,扯着嗓子喊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
“冬冬!”
“……”面色一变,仔细品味后,才发现刚才并不是错觉。
“冬冬!”
心脏传来一股骤痛,纵有千百般神力,却无法抵御住这一下抽痛,好像浑身的肌肉都跟着萎缩了。
“呜……”
尹承一咬住嘴唇,一把攥住自己的心口,看他的表情……惊愕和不可思议,甚至还要盖过疼痛。
“……毒?”
“谁……谁这么大能耐……给老子下毒?”
左右思衬一阵,有自己傍着身呢,尹承一理论上是百毒不侵的才对。那么反过来推理,唯一有机会下毒的时候,就是在自己被“拔除”的那点儿时间里,换言之,下毒者自然就是……
“翠……牤……你算计我是吧……咳……咳咳咳咳咳……”
“承一?!”
随着黑石穹顶被硬生生撑起来,殷洛的活动空间也大了很多,这姑娘强忍着随时可能被压扁的恐惧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忙跑到他身边,“你……你你……没事吧……”
“好像是心脏病。”艾米也跟着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把小脑袋凑到他心口上,仔细听了会儿,神色严肃,“心率很不齐。怪事啊,你这样的体质,应该和疾病无缘的才对啊!”
“都怪我……”殷洛却开始哭哭啼啼地抹起眼泪,“要是我上午让你回去就好了……”
————
“轰——————!”
也许是察觉到抵抗减弱,虚天宫没有再往上加重量。
下一秒,三人所处的房间缓缓升高,整个儿倾斜过来……
与地面保持垂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