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房子里,许多举着火把的人围成一个圈,子约躺在正中央的一张木桌上,四肢被绳子牢牢地捆了起来,浑身呈一个大字形。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不断如癫似狂的扭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牙齿紧咬,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了一样。
在这里的唯一一名医生检查了子约的身体,说:“肋骨断了两根,左手小臂轻微骨折,养养就好……但他现在这幅样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没办法吗?”绿儿就站在子约旁边,焦急的问道。
“这里的器材太简陋,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请恕我无能为力。”医生道。
“让他先这样呆着吧。”一个中年人没好气的道,刚才他们为了抓住发狂的子约,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连他的身上都被抓出几道血痕。
“帮他把嘴巴堵上吧。”一个人走过来,扬了扬手上的布团,“也好防止他咬到舌头。”
绿儿点点头,于是一团布被塞进了子约的嘴里,这下他连哀嚎都嚎不出来了,只能呜呜的,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众人渐渐散去,只有绿儿还留在子约的身边。
她缓缓的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子约的右手,把额头紧贴子约的手,闭着眼睛喃喃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减轻痛苦。”
时间缓缓过去,凌晨的时候,子约终于平静下来了。
午夜十一点至凌晨五点,旁人睡觉的时刻,子约却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苦痛的折磨。
一波波痛苦像浪潮一般,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六个小时过去,子约的身体已经好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流了无数汗水,嘴唇是脱水的干白色,脸色发青,虽然已经不再疼痛,但身体还是因为惯性而微微的颤抖。
一宿没睡的绿儿看到子约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了,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她赶忙扑上去,摇着子约的身体:“哥!哥!”
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子约是醒过来了,但似乎却是失去了什么。
子约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问候的话语,却突然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
绿儿一下愣住了。
………………
早晨,朝阳初升,暖白色的光辉铺满大地。
绿儿坐在一个斜坡上,旁边是子约在她的附近玩耍。
是的,真的是玩耍!
明明空气中什么都没有,子约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在努力的扑腾,双手合拢又张开,有时还会像个孩子一样咯咯直笑。
绿儿看着这样的哥哥,眼中划过一抹悲哀。
有人说,过度的疼痛会导致精神失常,绿儿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这样的情况,但她只有这样去相信了。
至少这样还有恢复的希望,如果是药物导致的智力下降……那可一点恢复的希望都没有了啊!!
这时子约似乎扑腾得累了,在地上蹲了下来,拿一根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寻找虫子的踪迹,脸上依旧是傻气十足的笑容。
绿儿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等她抬起头来时,却恰好看到了一个人远远的走过来,是那个昨天曾经出现在她和子约面前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走近了,看到如今的子约,当即就愣了一下:“他……他这是怎么了?”
绿儿悲哀的看着子约,并不答话。
于是中年人尝试向子约搭话,但不管他说什么,子约永远都是一副傻笑的样子。
“有什么事跟我说吧。”绿儿道,“他现在这样……也听不进去。”
“好,好……”中年人似乎有些懵了,一个词重复了两遍,“我今天来是带你们去个地方的,跟我来吧。”
绿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子约抓到了自己身边,牢牢的抓住他一只胳膊。
尽管被绿儿抓住一只胳膊,但子约仍是显得很顽皮,手脚乱动,似乎随时要挣扎出去一般。
“走吧。”绿儿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中年人。
“哦……哦!”中年人着实是看子约看呆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于是接下来中年人在前面引路,绿儿拽着子约在后面跟着。
“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绿儿像个乖乖女似地问道。
“你就叫我达叔吧。”中年人豪爽的道,“大家都这么叫。”
“好的,达叔。”
“路上也无聊,我把一些事跟你们说一下吧。”达叔道,“我们这个地方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安乐村这个名字就流传开了,大家也都把自己视为安乐村的一份子,不管你之前是晶耀城人,还是金陵城人,还是铁都人,到了安乐村,都只能是安乐村人,这个你要知道!”
“好的。”绿儿点点头,心里却在暗自思忖,安乐死,安乐村,这是在喻意什么美好的希望吗?
“其实我们一开始来到这里,也是经历过很多阶段的,并不是你如今看到的这么平静。”达叔叹了口气道,“一群性格、秉性完全不同的人突然被关到一个地方,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没有律法的约束,自然会有很多邪恶而残忍的事发生……”
说着,达叔看了看沉默的绿儿,笑了一下:“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好人。”
绿儿抬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我并没有担心。”
“不过留下来的人中也有很多是神经质,我算是性格比较正常的了,你没事最好别惹到他们。”达叔又道。
绿儿想起自己昨天半夜一个个的把人从睡梦中叫起,不禁感觉,自己没被打死真是太幸运了!
又走了一段路,达叔停下了脚步:“到了。”
绿儿疑惑的看向前方,发现前方似乎是一块田地,在田地的尽头,还矗立着一栋屋子。
一个老人正在地里劳作。
“张老爷子,我带人给你了。”达叔对着老人喊道。
老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拄着锄头的把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打量不远处的绿儿:“是个女娃子呦,能不能行啊?”
“能不能行人反正我是给你带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达叔说完,竟转身欲走。
绿儿被达叔这说走就走给整懵了,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追上去,老人却对她招了招手:“来,女娃子你过来。”
绿儿犹犹豫豫的走过去,这一走,把原本被她挡在身后的子约给暴露了。
老人一看子约,乐了:“呦,还有个傻小子呢,有两把子傻力气吧,这正好!”
绿儿一走近,老人就迫不及待的把锄头塞进她手里:“来,把这地给我刨了!”
绿儿呆滞的看看老人,又看看手上的锄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看我干啥!还不快动起来,不给你饭吃知道不!!”老人突然的怒吼吓得绿儿一激灵,赶紧握住锄头刨起了地。
老人又把一边傻笑着的子约给拉了过来:“来,傻小子,把这些杂草给我拔了,拔好了爷爷给你好东西吃。”
子约其实并不怎么理解老人的话,不过他还是吭哧吭哧的拔了起来。
绿儿在一旁听得心里直委屈,怎么对他就是和颜悦色胡萝卜引诱,对自己就是凶神恶煞大棒威胁呢。
老人背着手走到绿儿身后,才没看几眼就不高兴了:“你这里不对,你应该这么做,你跟我学。”
于是一直到日暮西沉,绿儿竟然丧心病狂的跟老人学了一天该怎么种植东西。
由于麦子之类的地上作物没有专门的工具不好打理,所以老人这一片土地种的都是番薯,他就教了绿儿一天关于番薯的知识。
关于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除虫,什么时候收割,绿儿都能耳熟能详的背出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学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终于,晚上还是可以休息的,夕阳时分,绿儿坐在老人的家里,老人端了一锅蔬菜汤进来。
切成小块的番薯,西兰花,还有散发着各种香味的不知名野菜,光是闻到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
此前绿儿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了,看到这么一锅吃的,自然有些眼馋,至于一边的子约,哈喇子早就流下来了。
“吃吧。”老人把锅放在了桌子上,不用任何人说,子约第一个就冲了过去,这家伙,其他事情不懂,抢吃的倒很在行。
有子约作榜样,绿儿倒也放开了,同样舀起来就吃。
看两人吃得狼吞虎咽,哪怕是严厉的老人,脸上也不由得有了一抹笑容。
“你们今天住那里。”眼看两人即将吃干抹净,老人指了指屋子中的一间次卧,“别嫌小,反正过几天你们就能住我那间了。”
“啊?”绿儿疑惑的抬起头来,老人最后说的那句她有些听不懂。
老人自然也没有为绿儿解释的意思,说完之后,就悠哉悠哉回自己那间主卧。
夜晚降临,绿儿和子约躺在一张床上,绿儿是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才终于把子约给哄睡着,不知道子约到底是智力下降还是精神失常,反正表现出来的就跟个孩子一样。
想起刚才哄自己哥哥睡觉的场景,绿儿就有点想笑,她突然想起哥哥小时候也是这么哄自己的,貌似自己刚才讲的几个童话,还是剽窃哥哥的呢。
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十三岁的小女孩看着身旁的亲人,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忧思。
漫天星光照进窗户,绿儿突然俯下身,在熟睡的子约额头轻轻一吻。
随后她在子约身边躺下,抱着子约的手臂进入了梦乡:
但愿今晚,是个好梦。
…………
然而这个小小的要求,并没有被实现。
半夜的时候,绿儿隐隐约约听到身边传来巨大的动静,从梦中惊醒,一扭头,就看见子约正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其实绿儿一直很怕这种事的发生,这就意味着,子约所受的痛苦,并不只有昨天一天,而很可能是今后的每一天,都会受到这种痛苦的折磨。
每一天,午夜从梦中惊醒,然后被连续不断的痛苦折磨整整六个小时!!
这以后将会成为子约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发生了什么事?”隔壁房间传来老人不耐烦的声音。
“没、没有。”绿儿应道,实事求是,她现在有点怕这个老人。
被老人这么一催,绿儿立刻跳下床,抓住床边的一块破布,试图塞进子约的嘴里。
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好歹还是塞进去了,声音顿时变小了许多。
没有绳子,绿儿又抓起两人脱下的衣服外套,拧成一股,试图用衣服把子约捆起来。
子约一开始挣扎得很剧烈,不过不知怎的,接触到绿儿的身体,他很奇异的平静了一点,也让绿儿抓住机会,把他捆了起来。
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双脚赤裸的绿儿在地上躺着,双手环抱住了一旁的哥哥。
子约手脚被捆住,嘴巴被塞住,但身体还在不断的颤抖,显示他正在承受剧烈的痛苦。
绿儿无法,只能紧紧的抱住他,试图抵消他一点痛苦。
小小的女孩儿抱着一个被严实捆住的少年,少年表情狰狞,女孩脸色悲悯,就好像是一幅传世油画上的画面一般。
似乎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存在下去,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