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服饰的办公楼里。
办公楼里，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昏暗的光线有气无力地照射在走廊里，照射在走廊里的尘土上，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不甚显眼的光束。
楼道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人走过，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样子。
这栋建筑，就像是一颗苍老的大树，要么渐渐枯朽，要么在某次雷火中轰然倒下，却从根部重新钻出新芽。
哗啦！
服装设计部的门发出一声巨响，张小石手里捧着一份手稿冲了出来。
他飞快地冲出楼道，冲向楼梯尽头。
那一瞬间，楼梯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光，似乎明亮了许多。
张小石冲到楼上一层，冲到一个双扇实木大门前，拍了几下大门。
大门的上方，铭牌上写着：“总经理办”
张小石拍到第三声的时候，里面一个男人声音响起：“进来吧。”
张小石推门进屋。
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圆脸，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这个人相貌有几分喜感，加上已经发福的圆脸，本应该是个一脸喜气，为人和善的人。
但此时，这个中年人，眉头紧锁，胖脸上有两道明显的眼袋。
身旁的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已经从里面溢了出来。
房间里烟雾弥漫。
“杨总……”张小石开口道。
胖乎乎的中年人抬起头，看了张小石一眼，冲他勉强笑了笑：“小石来了啊，坐！”
他示意张小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张小石对面的沙发上：“小石，有事吗？”
张小石看着胖男人的状态，忍不住开口道：“杨总，您瘦了好多啊。”
杨总低头，摸了摸自己依然高耸的肚皮：“确实，我最近起码瘦了六七十斤……没办法，咱公司这个现状，吃不下去饭啊。”
张小石鼻子一酸：“杨总，咱公司……”
“咱公司是很困难，但放心，咱公司垮不了。”杨总摆了摆手，“咱公司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这次也一定能迈过去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真撑不过去……我就变卖家产，给你们发工资！再动用我所有人脉，给你们找下家！”
张小石感觉胸口堵得慌，他语气甚至有点哽咽了：“杨总，我……”
“嗨，不说这个了。”杨总笑了笑，“小石，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是！”张小石这才回过神来，他把自己手里的稿子双手放在茶几上，“杨总，请您过目。”
“这是……你的新设计方案？”杨总好奇了一下，拿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就凝重起来了：“你这裤子……”
张小石低下了头：“没错，是模仿的我型我酷那款爆款。”
“小石，你知道的，这和咱们公司的规矩……不太符合啊。”杨总眉头皱了起来，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杨总！我知道，咱们公司有规定，市场上的款式，除非没有专利权纠纷，否则绝对不可以模仿别人的款式！”张小石忽然大声道，“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咱们公司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他情绪有点激动，甚至站了起来：“一个人，如果连活都没办法活下去，还有功夫考虑别的吗？”
杨总不说话了，他胖乎乎的脸上，眉头紧锁。
足足一根烟的时间，他都紧盯着手里的图纸，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直到把那根烟抽完后，他动了。
他用力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
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张小石道：“照你说的办吧。”
张小石重重地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忽然闪过侯晓琳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和那张精致的娃娃脸。
他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强行把脑海中的倩影驱逐出去。
“杨总，我先出去做事了。”
他有些慌张地逃离了老板的办公室。
……
同一时间，国营服装厂，第十七车间。
一辆卡车停到了车间门口，开车的司机跳下车，冲着车间里喊了一声：“叫一下你们李副主任，我们是金光服装厂的，来给你们送原材料！麻烦签收一下！”
李多多走到车跟前，熟门熟路地在对方的交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司机冲李多多点点头，招呼几个人把货卸进车间，然后开车走了。
李多多朝白展办公室走去。
进办公室的时候，她看到白展正在聚精会神画着一款她从没见过的裤子。
那款裤子有一个很瘦的腰身，和灯笼一样的裤管。
她好奇地问道：“白主任，这是什么啊？”
“这个叫哈伦裤，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咱们车间的第三款产品。”白展笑了笑。
李多多注意到了白展话里说的是“咱们车间的第三款产品”，而不是“我型我酷”的第三款产品。
她更好奇了：“这款产品，不用我型我酷的话……用什么品牌卖啊？”
“具体用什么品牌，到时候再说，眼下，咱们先把手里的工作做好。”白展看向李多多，“找我什么事？”
“金光厂又送原材料来了，但你不是答应厂里不弄了吗？”李多多问白展，“我就想问一下，那咱们到底还继续生产吗？”
“当然？生产怎么能停呢？”白展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一个抽屉，“听我的，继续就是了。”
李多多静静地看了白展几秒，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李多多走后，白展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第三款裤子。
哈伦裤，一条曾经在时尚领域，打到过不亚于喇叭裤高度的裤子。
对于目前阶段的白展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王炸。
他又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张副厂长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门声。
“白展同志！白展！开门！”
来了啊……
白展笑了笑。
他把图纸塞进抽屉里，锁好。
然后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开门，他看到张副厂长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气急败坏的卓一梵。
张副厂长瞪着眼，声音很高：“白展同志！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外包剪裁了吗！为什么你们还在生产！”
白展乐了：“张厂长，瞧你这话说的，我答应的事儿，我能不办吗？”
“这次，我没外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