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家的饭桌上,父子俩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白鬓角花白,那张和白展有几分相似的老帅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沟壑纵横的皱纹。
虽然这些皱纹,让老白显得多了几分“大叔魅力”,但也让他有了几分岁月带来的沧桑感。
老白紧紧盯着自己儿子,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了。
“儿咂,你是知道的,老爸在服装厂的时候,一直是厂里的模范标兵……厂劳模、优秀技术骨干、先进工作者……能得的荣誉,我几乎全都得过。”
老白看着儿子,叹了口气:“我和你老妈生儿子生的晚,等到你该参加工作了,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你老爸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亏心事!就是我贴着我这张老脸,和家里的几万块存款,硬是去厂领导跟前,给你换了个车间主任的职位!”
“我和你老妈,因为这件事,一直被人戳脊梁骨。就因为这件事,你老妈去世后,她车间很多工友,都没来参加她的葬礼!”
老白的嘴唇渐渐颤抖起来。
他起身,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上次没喝完的那瓶酒,给自己和白展一人倒了一杯。
老白一口喝进去半杯酒,脸上浮起一大片红色。
他声音高了几度:“但,儿咂!我和你老妈,不后悔!真的,不……不后悔!”
老白高举着一只手,使劲摆动着:“不后悔!”
“儿咂,我和你老妈,生你生的晚,生怕以后照顾不好你,所以我和你老妈,商量这件事,好多年了!”老白红着脸,大着舌头道。
白展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这个老男人,大着舌头说着自己的故事。
他心里浮现起奇怪的感觉——他明明只给自己当了没多久的父亲,为什么他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心里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
老白的话,还在继续:“儿咂,去年开始,你老妈身体不好了,我们就商量好,无论如何,也得把你在厂里安顿好,这样,你老妈也能放心走了……”
“所以……你说,老爸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你弄进厂里当这个车间主任,你现在干的也挺好的……干嘛要辞职啊?”老白道。
白展想了想,对老白道:“爸,我刚才就是问问,真没打算辞职。”
至少没打算立刻辞职……除非厂里再来人逼我……
老白又把另外半杯酒倒进了嘴里,他砸吧砸吧嘴。
“儿咂,老爸知道,你现在干的不错,帮厂里回了很多款,你带的车间现在是全厂效益最好的车间……你现在是整个服装厂最有本事的人,全厂人说起你,都竖大拇指头!”老白也冲着白展竖起了大拇指。
他脸上露出有点谄媚的笑容:“儿子啊,老爸知道你有本事……但能不能答应老爸,别再提辞职的事儿?厂里,有平台,能干好,但出去,没人帮,没平台,可就不一样了啊!”
白展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给父亲夹了几筷子菜:“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
次日一早,白展比平时出门要早些——他带着李多多的衣物,出了门。
夏天,衣服干得快,甩干后的衣物一晚上就彻底干了。
他把李多多的衣物装在包里。
到了车间办公室门口,他刚推开门,身后李多多的声音响起来。
“白主任。”
白展扭头,看到李多多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身上,还是昨天那身,他给她找到的,厂里的样衣样裤。
“李多多啊!”白展冲着她点了点头,接着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还烧吗……还有点烧啊。”
“讨厌,这么多人呢!被人看到怎么办!”李多多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飞快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后,她伸出手,“我衣服呢?”
“哦,在我这里,我昨儿晚上给你洗干净,晾干了……”白展伸手就去掏自己包。
“等等!”李多多叫了一声,指着白展办公室,“别在这拿,进去再给我。”
还挺小心……
白展耸耸肩,转身进了办公室,从包里拿出衣物,递给李多多。
李多多看着洗干净后,散发着洗衣粉香气,而且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瞬间表情有点复杂。
她咬了咬嘴唇,接过衣服:“谢谢你啊,白主任。”
“嗨,谢我干什么。”白展摆了摆手,“你尽快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她开口道,“白主任,你不好奇我的胳膊吗?”
“好奇。”白展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但,比起好奇,我认为,尊重你的个人意愿更重要……人,只有自己从过去走出来,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伤疤。”他冲着李多多笑了笑,“什么时候你真正不介意了,会自己讲给我听的时候,你再讲给我吧。”
“人只有自己从过去走出来,才能坦然面对自己……”李多多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渐渐她脸上带上了微笑,“我明白了,谢谢你,白主任……这是给你的奖励。”
白展只觉得面前一阵清香,少女柔软的身体已经紧紧抱住了他。
紧接着,他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这是奖励你对我的帮助……不过这一下,是给你昨天那件事的惩罚!”李多多只抱了他几秒就松了手。
接着,她冲他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我去卫生所了!我会尽快还你一个健康的助手的!”
感受着腰间的疼痛,白展一脸哭笑不得:“你这是奖励吗!”
他摇了摇头,坐到了办公桌前,开始继续优化手里的设计稿——服装设计需要持之以恒的水墨功夫:哪怕已经定稿的产品,也总有可以优化的地方存在。
当白展把第二张不满意的手稿扔进纸篓里的时候,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白展头也不抬,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中。
门开了,伴随着走进来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白展同志,忙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