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位余昌道人真的会七百年不钻研天地,七百年不再改天换地,做出你今日这般举止?”
“你真的觉得,你是余昌道人夺舍成功活出的第二世?”
何晨盯着身前此人,带着明显质疑与探寻地问着。
在最开始讲述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时,何晨是真的相信了此人就是当年的余昌道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不知怎的变成了当下的模样。
毕竟那建立余昌国的事迹,以及在这期间余昌道人心中的所思所念,理想与奋进,都真真切切让何晨感受到了当年那余昌道人从无到有建立余昌国,改天换地让百姓得以安居的那份震撼。
但是,随着他所讲述的内容,从这些内容转变为了所谓夺舍之后的事迹,何晨的神色却变了。
尽管仍然是同一个人讲述,尽管讲述的内容仍然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但在这夺舍之后发生之事所体现出来的东西却越来越不对。
所谓夺舍成功之后,这余昌道人所做的种种事情,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位余昌道人为自身理想奋不顾身、改天换地的精神,取而代之的,完全成了为自身一己之命,一人之事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作为。
曾经余昌道人所为之拼尽全力,乃至忘却生死的东西,在这所谓的夺舍之后,已再无半点。
甚至,当年在所有修士之中,以感悟天地最多、领悟术法最多闻名的余昌道人,此后都再未钻研过一次!
这,如何能让何晨相信,此刻这个被他禁锢在此的,是当年的余昌道人?
“大人,我当然是当年的余昌道人啊,当年我一路修行所钻研感悟出的术法,全都在我记忆之中,大人若是想要,我现在便能给大人讲述!”
身前这个禁锢之人,听了何晨的问话之后,先是莫名奇妙,继而当即绕到了以术法换命之事上。
从入京城开始,就一直施展着寻妖之术的何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此人从第一句话到现在,确实都没有一句话是骗他的,讲述到当年的汹涌与激荡之际,他心中的那份激涌也再真实不过。
单纯从心念来看,此人确实就是余昌道人,包括到此时为止,他的心中都从未对这一点有过任何欺瞒。
此人,确实有着余昌道人过往的全部记忆与感悟,也确实不带一点怀疑地认为自己就是余昌道人。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之后的七百多年里,对待当年余昌道人的亲朋时格外网开一面。
但是......
“术法?好,那你讲述讲述你在这夺舍之后的七百余年里,所新感悟到的术法吧。”
何晨冲身前此人讲着,挥手间恢复了他更大的自由度,除了法力仍然禁锢之外,他已然全身都能自由活动。
“这七百年......大人,还是此前我所感悟的术法更多,威能更大,要不我......”
“不必,就讲你这七百年间感悟到的术法。”
此人的话语被何晨直接打断,就是要求他讲述着七百年间感悟到的术法。
这被禁锢之人的脸色,看得出来的为难,再次开口推脱道:
“大人,夺舍之后的好多年我都在颠沛流离,刚刚转到神道,对神道也不熟悉,再加上还要花费大量时间传播信仰,此后的术法确实不多啊。”
听得这般话语,何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此人,盯了他足足数息之后,他幽幽一叹:
“余昌道人乃是不到九百年前出生,若你真是余昌道人,那你只有最开始不到两百年的时日在修仙,此后占据绝大多数的七百年,都已是神道修士。”
“便算你其间百年都在过渡,都在适应,此后的六百年间,你便再无感悟?”
禁锢之人明显有些哑口无言,叹了口气冲着何晨拱拱手:
“唉,此后这些年,我确实少了钻研天地的心思,比起当年建国之际确实差了太多,让道友见笑了。”
“不过我那些年积攒的术法,绝对能让大人满意,也望大人能够以此留我一命。”
显然,听了此前那番话的他,只以为何晨是在嘲讽他此后这些年的毫无所成,甚至对当年自己所奋斗成就的种种破坏,只为延长自身之命,晋升自己之道。
但是,在他心中,真就将自己当成了余昌道人,完全不曾因为何晨的话语,对自身身份产生半点怀疑。
何晨再问他种种差异,问他此前的余昌道人与当前的他这么大的差异,是否当真觉得正常。
但对这些问话,此人却全都认为是自己历经了这一次的生死之战,外加持续数十年夺舍交战的结果。
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自己性格的改变而已。
在何晨的持续追问之下,那被禁锢之人甚至讲述起了很多当年余昌道人的事迹,以为自己证明。
唯有在何晨为他:余昌道人,可会七百年不钻研天地之道,七百年压抑世间修行界,不让产生更多修士,不在乎百姓生死?
这个时候的他,才会有些许的迟疑无言。
但哪怕那个时候,对方的心中,都不曾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过半点的疑问。
换个人,亦或者换个时期的何晨,可能在听了这些话语之后,也就真认为当前此人真就是当年的余昌道人。
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多的生死之后,性格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从当年为了理想拼尽一切,变成了如今这般只为生存,只为修行境界的人而已。
但,本就是为了回悟自身,感知自己的何晨,对这些却格外敏感。
没错,关于余昌道人的种种记忆,乃至于此前的种种术法,当下这人确实都会,为了取信于何晨,他甚至专门为何晨讲述了数门此前余昌道人独门术法。
但何晨却始终忘记不了所谓夺舍之前的余昌道人与神道修士分别是什么样子。
如今出现在何晨面前的此人,记忆上或许当真成为了当年余昌道人的模样,但是,这般的性格,这般的作为,又有哪一点不同于当年那个阻止余昌道人改变天地的神道修士?
哪怕成为神道修士,自发就会向着这般的方向变化,但若占据这般身体的,真是当年的余昌道人,那他又怎么会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不曾产生过半点相关常识,就直接变成了这般模样?
何晨多次重复问过身前此人,确定得相当清楚,此人这数百年间,就是不曾平过一处山脉,不曾改过一条河流!
“唉。”
何晨看着身前坚信自己是余昌道人,但却无一处不似当年那位神道修士的此人,不禁幽幽一叹:
“罢了,你把余昌道人当年钻研感悟出的术法都以书册撰写出来吧,将这些内容写出,我便不杀你,只将你禁锢。”
“然后若你能够有所感悟,自行脱离禁锢而出,那只要你不来破坏我在余昌留下的东西,那便任你自由来去。”
身前此人,尽管在何晨看来,绝对不是当年那位余昌道人,但他之所以成为当下的模样,必然也是当年的余昌道人以自身最后的神念所造就。
尽管按照何晨最开始的想法,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此前差点灭了他的恐怖修士。
但听了当年余昌道人为了让百姓生活更好,而做出的那么多壮阔事迹,何晨到底不愿让余昌道人的传承消失。
反正就算不杀了这人,元婴境界的何晨,也能够轻易将之彻底封死,届时再随便找个万里的地下丢进去,想来也便够了。
此话说出的同时,何晨已然将禁锢在对方身上的术法取消。
此时此刻,余昌神灵赫然再无半点禁锢在身,无论是逃遁的术法,还是杀伐的术法,全都能够随意施展。
感受到这一点的余昌神灵,脸上满是欣喜,冲着身前的何晨一个作揖,当即大声喊道:
“大人,我这就写,这就写!”
术法波动下,一本本书册凭空而生,这般造书册的术法,竟然比常常施展术法以造书册的何晨还要更加熟稔,效率上效果上甚至都还要更强。
以这般术法创造出来的书册,不仅更加柔顺光泽,而且看得出的更加坚韧皮实。
不需要眼前的余昌神灵讲述,何晨便能想到,这必然是当年余昌道人为了传播修仙功法,特地钻研而出,以求更好地传播功法,让更多人踏入修仙行列。
何晨的嘴唇微动,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着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禁锢被放开后甚至不敢稍稍示威的余昌神灵,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深邃地望着桌面上生出的书册,仿佛透过这些书册望着另外的什么。
“刷啦~”
“刷啦~”
……
一本本带着各个不同封面字样的书册,在余昌神灵的施展之下,出现在几桉之上。
这些书册有厚有薄,有简有繁,但是其中每一本,都是当年余昌道人对天地的感悟。
此刻,在余昌神灵的撰写之下,数百年前那位真正强者,真正前辈的感悟,终于呈现在了何晨的面前。
在何晨看来,当下这整个余昌国内,最为珍贵的东西,便是他身前的这些记录。
于是,何晨也真就默默地站在了此处,一声不吭地看着身前的余昌神灵撰写秘籍。
这般的压力之下,余昌神灵自然片刻不敢耽搁,除了偶尔遇到不知道如何成文的内容时,会稍稍犹豫外,其他时候都是一以贯之的迅速。
这回到余昌国的第一天,就在这般监督之下,一晃眼走到了尽头。
而一刻不停撰写了大半天的余昌神灵,也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术法。
“大人,我记忆之中,那些年钻研的所有术法,全部都撰写出来了,另外,我还将神修相关的内容,也都专门成册写出来放在了这边,都敬予大人。”
余昌神灵冲着何晨恭敬作揖,双手引向几桉上的书册。
夜色之中,何晨的目光看向了桌面。
此时,桌面上的书册一本一本叠加,尽管分做了几摞,却仍然累积到了几乎触碰到房顶的程度。
都言着作等身,当年的余昌道人对天地的钻研,得是有多么广泛而深厚,以至于仅仅钻研出的术法,便能达到如此高企的程度啊。
“唉。”
何晨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若是这般的余昌道人当下当真还活着,那该有多好,他所开创而出的天地道途,便真介能吾道不孤。
可惜,可惜。
“大人?”
余昌神灵出声提醒。
被打断了思绪的何晨看向身前仍然作着揖的余昌神灵,沉默一瞬,继而冲其说道:
“既然答应不杀你,那我自然说到做到。”
“做好准备吧,我现在便将你封印其中,此后你再突破封印出来,便可自由了。”
“诶,大人稍候!”
余昌神灵脸上明显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当即调转法力,冲着自己的身躯五光十色花里胡哨地施展了一番术法。
何晨甚至还分明感受到余昌神灵调动了信仰之力的痕迹。
总之,如是准备了足足一刻钟之后,连身躯都扩大了些许的余昌神灵总算言说自己做好了准备。
于是何晨当即便是一记全力的传念攻杀之术施展,以大量毫无意义的内容将余昌神灵当场击昏。
而后海量的禁锢之术铺天盖地,完全笼罩在了余昌神灵的浑身各处。
顿时,原本大有改变的余昌神灵,在这么一波禁锢的作用下,一瞬间生生被打回了此前的寻常模样。
“唰!”
一种种灵材从何晨衣袍下飞出,围绕着余昌神灵形成了一门门各色阵法。
其中,灌输精气的阵法,与不断产生传念攻杀之术的阵法赫然其上,除此之外,还有诸如呼吸之术等等维持生命运转的阵法。
这些阵法结合起来,便能一边将受术之人冲击得再无神志,一边又能保证毫无神志的受术之人能够安稳活着。
而后。
“唰!”
这被无数阵法笼罩的余昌神灵,已被何晨朝着数万里之下的大地沉下。
顺便,沉吟的何晨又在地下的余昌神灵身旁,布下了让其不断旋转,迷失方向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