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女子指尖在空中轻点,蜻蜓点水一般,一个个光圈从她的指尖荡漾开去,如水滴落湖面击开的涟漪。
这些光圈最后扩散开去,一道道淡绿色的波纹以素衣女子为原点,向四周辐射。充满生命气息的草木清新味道在微微湿润的空气中散发,原本荒芜的山中此刻一片生机。
云景却捂住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和伤痛。她没有看到周围山头的枯木逢春,她也没有仔细去注意周围草木的繁茂,她眼中只有那个急速老去的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银色的头发垂落在地面上,有些发丝已经从头上脱落,一丝丝如银线一般盘落在地上。她那艳比三月桃花的双唇失去了水色,灿若星辰的眸子也变得暗淡起来,不再耀眼,有的只是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和淡淡的欣慰。
只是瞬间,素衣女子从一个年华正盛的少女变成一个垂垂老去的老妪。她放佛知道自己的变化,手轻轻一扬,将身上已经不合体的素色纱衣变化成一套灰色的布衣。
云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又仿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看向无尽的远方一般。
伴随着草木泥土气息的,还有一股怅然的悲凉。
突然,一团火红从一旁的灌木中跃出,直窜入那女子的怀中。
这团火红是一直小巧的狐狸,它小巧的爪子抓着那女子的衣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一般。
素衣女子,不,应该现在称呼为布衣老妪了,她抬起手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顶,嘴角蠕动。
在这幻境里云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能看到她的唇动了,依据那唇形依稀能分辨出几个词句。陪伴?寻找?变化?还有什么,她却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那只小狐狸的眼睛中似乎有泪光,在布衣老妪的催促下,终于跃下她的膝盖,蹲在她面前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她,眼中不舍深浓。
云景还没了解到怎么一回事,就看到一道亮得刺眼的光从老妪的指尖射出,钻入小狐狸脑门上的一点。亮晃晃的光幕将那只小狐狸包围住,直到光幕渐浓,再也看不到为止。
突然亮光大作,云景看见那个明亮的光球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慢慢竟然如鸡蛋壳一般分开成两半,显出中间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男婴。他好奇地看着四周,视线转移到布衣老妪的身上,突然嘴角一瘪,大哭起来。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林间有鸟儿被惊吓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云景诧异揉揉耳朵,听着婴儿的啼哭声,发现似乎真的能听到声音了。她的诧异还未淡去,就听到一个带着岁月沧桑的声音,幽然响起,“他会去寻你的……安心等着罢。”
……
云景刚想开口询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嘴角还未张开,那双素来淡然的寒水眸中就被惊惧填满。她惊讶地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叫出来。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泪水不自主的滚落,有一种怆然的落寞萦绕在心头。
眼前那个已经变成老妪的素衣女子,她的身体上浮起一层微光,又恢复成了少女的模样。这一次她的头发也变得如墨一般漆黑,像是染上了夜空的颜色。她的目光凝视着云景,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还有期盼,可是云景看不懂。
只是,她的身体却在慢慢地消散,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化作无数颗微尘一般的亮光,慢慢融入到空气中,再也无踪影了。
她的衣服被山风一吹也瞬间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整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不知道是已经消亡了,还是去了何处……
似乎没人再记得她,只有地上那个还嚎啕大哭的男婴响亮的哭声,似乎在诉说着不舍和眷恋。
云景想要走上前去抱起那个男婴,脚步刚动,一阵天旋地转,她慌忙闭上眼睛站稳了脚跟。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云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黑暗空间中。
刚才的一切如梦如幻,说是幻境,又是那么的真实。说是真实,可是一切终究如镜花水月散去,只留下一些细节让她回味。
那个素衣女子,为何会写出那样一句话?巫者,炼神也,炼已之神而渡众生。她是能看得到自己的吗?她知道自己无法听到声音,所以才在空中用亮光写出那样一行字?到最后,她开口说的那句话,清晰而悠远,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那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能听到声音了么?
云景还记得那个素衣女子消失之前那一道目光,无奈却又带着期盼。这也是她不解的地方。
这个黑暗空间一直让她觉得埋藏着一个重要的秘密。除了这一次,还有那一次巫扬给她解开蛊毒的时候,她梦中回到太傅府的场景,她都觉得异常奇怪。虽然那时候她只当做了一场梦,不当一回事,可是心中对事情真实性的疑惑加深了许多。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瓶子,瓷白的瓶身,上面还有一个朱红色的“月”字。那个瓶子又透露了什么信息呢?是否一切真是暗示着一个谜团?
云景站在黑暗空间中,看着那团变得微弱的光,心中想着刚才幻境中的一幕幕,感觉有些悲凉。
这些谜团如被蛛丝包围着,拨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越想越乱越是没有头绪。
索性不想,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黑暗空间中。感受着此刻静谧苍茫的气氛,心思纯净地将思绪放空。那团荧光仿佛感受到她此刻的心境,如同通灵一般,绕着她的身周打转。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从一片空灵的境界中醒过来,发现不是幻觉之后,恍然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喊她。她从黑暗空间中退出来,睁开了眼。
“云景,云景,醒醒!”是冉秋急躁的声音。
云景疑惑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冉秋,问道,“为何如此着急?出了什么事么?”
“外面有人找你。”
“是谁?”云景心中有了计较。想必找来的人肯是为了她一招击败蓝都统一事而来。
果然如此,冉秋急急回道,“是石将军和一个老者,那老者是镇南军中的军师,我听他们说话,估摸着来意是想询问你为何习得那般厉害的拳法。”
云景沉吟一会儿,起床下地,走到桌边上端起凉掉的茶水轻抿了一小口,“走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景和冉秋自从跟在石破天身边之后,军中便在主帐附近,拨了一个单独的营帐给她们使用。这营帐虽然小了些,但也是分为内帐外帐的。云景在内帐就听到外面有些私语声,不由得快步走到外帐。
甫一出去,云景就感觉两道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仿佛要将她看个对穿,将她的底细探得一清二楚。
石破天背靠在椅子上,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直直看着云景,哪怕是她走动间的一丝一毫他都看入眼中,仔细斟酌。他神态放松,但是眼神紧迫。料是云景这样镇定的性子也被看得毛骨悚然起来。那个军师却只看了云景一眼,就很快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地方,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云景施施然走到石破天面前,见了个礼,说道,“将军召见云景不知有何吩咐?”
石破天似乎被她这态度给弄得气结,说出来的话终于暴露出了他一直想掩饰的气急,“你还装作不知?!哼!”
不能装下去了,云景索性挑明话题,“不知将军是否为了云景与蓝都统一战之事而来?”
石破天脸上稍缓,斜眼看着云景,口中说道,“正是!”
云景微微一笑,“那是偶然罢。将军不会想替蓝都统讨个说法罢?”
“不是,不是……”石破天听得出云景口中的揶揄,面上一红,又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于是整了整脸色,掩饰地咳嗽一下后说道,“你如何习得那样的拳法的?”
云景说出心里早想好的理由,“这是家中祖传的,因为此法擅长以柔克刚,于是传女不传男。”这样就不怕别人查处漏洞了。太傅府只余下了云景和上官清峰两人,这样一说的话,不管是上官清峰还是别人都无法质疑这话的真实性了。
“那你当初为何在被平东捉拿的时候,不反抗么?”在一边的军师突然发话。
这一点她到没想过,云景只能随机应变,“当时云景只是一个小女子,涉世未深,对这套拳法也了解不够。原意只想着锻炼下自己的体魄,让自己少一些病灾什么的
“罢……”石破天起身,似乎对如此贸然来质问云景有些窘迫一般,脸上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军师也不好意思久留,他跟着石破天出门。云景恭送两人出门,心中有种释怀的感觉。就在她放松了戒备的时候,突然那军师顿住了脚步,背对着石破天回头看着她,低低说道,“傍晚去伙房找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