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需要什么药材,我等立刻去采办。若主上能得救,必将奉上重金。”罗霄继续说道,神色颇为焦急。看来那个主上的病情真的如阿岚所说,已经只有三日活路了。想必他们日夜兼程就是为了快点找到名医治疗吧。
云景注意到那个被称为主上的孩童,又没有了声息,估计是再度昏迷了。
“等天亮。”平时一向啰嗦的阿岚,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冷淡,只淡淡说了三个字便再不说话,任罗霄怎么劝说都不奏效。他不耐地抿紧了一张薄唇无动于衷地坐在角落里的木板上,如石雕的像一般。
云景站的地方离担架很近,她一踮脚就看到那个孩童苍白的侧脸。
这么冷的天,他的头发却湿湿的贴在脸一侧,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色形成了极致的对比。云景突然心中一酸,转眼看向阿岚。
“阿岚,要是方便的话,救人还是趁早吧?”云景小声拯征求着阿岚的意见。殊不知,她此刻那原本清冷的寒水眸带上了一丝哀求,凭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阿岚皱眉看了她一眼,问了句,“确定?”
“恩恩。”云景连连点头。
“好。”
阿岚起身向垂头丧气的罗霄走过去,淡淡的说了一堆吩咐的话,罗霄的脸上欢喜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是跳着跑出去的,伞没撑不说,连火把也没拿,就不知道他怎么在这漆黑的夜里摸进城去了。
云景看着阿岚瘦弱的背影,脸上也浮起了笑意。眼神不自觉地追着阿岚的身影,突然觉得心安。就像全世界的心慌意乱都沉淀成一地坠落的花瓣,再无人扰,再无事忧,只要有他,便是一世安静。
雨渐渐小了些,又因为阿岚的举动,那群汉子也对他们三人礼遇了很多,都一个个站在漏雨的地方,把干燥的地方多腾了一些给他们三人。所以云景三人便将木板拼了一拼,挤着睡了一觉。
或许是太困,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下过雨的天空清澈碧蓝,上面连一朵漂浮着的云都没有,干净地如一匹未裁剪的上好的柔软布料。初秋没有太多温度的阳光从天际照射下来,让这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
云景揉揉眼,从木板上坐了起来,一不小心头撞到一个又硬又软的东西。说硬是因为这东西跟木板一样,真正撞得她头都疼了,说软,却好像那木板上面还包着一层薄薄的棉絮……突然,她坐正了身体,看着那块“木板”转了身过来。
“刷刷刷”几道目光在“木板”让开挡住她的地方之后,都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灼灼。她不自然地点头微笑朝那几人示意了一下,带着刚清醒的困倦,还有一丝莫名其妙。
眼角瞟到一个身影。罗霄回来了?
“公子,姑娘已经醒了,不知道公子可否开始治疗我主上?”罗霄一抱拳对阿岚朗声说道,语气中是掩也掩饰不住的焦急和迫切。
他们仅凭着阿岚短短几句话,就放心让阿岚医治,实在也是形势所迫。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阿岚为何不开始救人呢?云景心中想着,目光也流转到了阿岚的身上。
阿岚感觉到云景目光中的疑问,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孩童,淡淡说道,“怕吵了你。”
这话甫一出口,云景就眼尖地发现罗霄的脸黑了一半,她不由得“扑哧”一笑,眼波横了阿岚一眼,揉了揉被撞疼的头顶,语带娇嗔地说道,“头很疼。”
阿岚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好几分,薄唇也勾上一抹淡笑,那双深邃如点墨的眸子中也蕴含了笑意。
笑了?笑了?
不止云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无意看到阿岚笑意的冉秋都惊讶得放开了手中的木板。“砰”木板砸出来的闷响,让云景回过神,再次看向阿岚的时候,却发现他又回复称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阿岚走去罗霄那边着手准备的时候,云景还愣愣地沉浸在阿岚刚才的那个微笑里。那个微笑很淡,可是……说不出什么味道,她就是觉得有哪里跟别人的微笑不一样。
“啊……”那个脸色惨白的孩童已经醒来了,盘坐在担架上。他瞪大了一双墨玉一般的眼,倔强地攥紧了手,紧紧咬着下唇,不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果然是非同一般的治疗方式。阿岚一手捏着一根银针,缓缓刺入那孩童左手指尖的指甲缝里,两寸长的银针,直到没入了一半才罢休,可想那疼痛是如何地钻心如何地蚀骨。
“啊……”那孩童的嘴中又溢出一声闷哼,那双墨玉眼中染上了一丝赤红,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叫疼的示弱之举,他眉目拢得愈发地紧,极力忍受着这疼痛让自己不要喊疼。
除了指尖上的银针,他的身上也被插了无数根粗粗细细大大小小的银针,心肺那地方尤其多。
到底是小孩,看样子也不过十岁上下,很快钻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他的眼中就浮起了一层薄雾。
云景听得揪心,看得更加不忍。终于忍不住了朝那个孩童走去。
罗霄警惕地看着她,看那神情似乎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会立马让她横尸当场。云景毫不示弱地回瞪了过去,走进的脚步也一下没停。
正在忙着给病人施加“酷刑“的阿岚,抬起头,眼睛朝罗霄一扫。也不知道那双眼中蕴含了什么,却见罗霄一怔,别过了视线。
云景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她朝阿岚一笑,也不管背对着她的阿岚能不能看到。
走到孩童盘坐的担架旁,她看了一眼眼神警惕的孩童,便屈膝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半跪着。
“你叫什么?”不自觉地云景就放柔了声音,“你觉不觉得下来雨之后,空气都很凉爽呀?”
无声。
就在云景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那个孩童闷闷地回了一句,“巫扬。”
神情颇有些闷闷不乐,跟个小大人一样。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羊吧!是小羊的小羊,不是你的那个扬字哦~”云景自顾自给巫扬取了个小名,声音中带上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温柔。
巫扬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无语。
不死心的,云景又继续努力,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平日里最喜欢做什么呢?又没有喜欢做的事情呀?比如什么捉鱼啊,捉鸟啊,捉虫子啊什么的。”
沉默。
“你昨晚上睡得好不好呢?会不会害怕这乡郊野外会有精怪呀?”
沉默。
“那要不我给你将笑话吧。”再接再砺,“有一只小蜜蜂,它最喜欢采蜜了,每天都飞来飞去地到处忙着采蜜,可是有一天,它不小心把翅膀给折断了。大家都以为它再也飞不起来了,但偏偏它还能飞,那是为什么呢?”
沉默。众人心中不由自主地都思考了好几个答案。
“呵呵呵……因为它很坚强!”云景笑出了声,献宝一般地看着巫扬,“好笑么?”
沉默。
罗霄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身上都几乎要流冷汗。
“你从哪里听来这笑话?”阿岚突然开口问道。
“恩?”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回应的云景,突然怔了一下,才思索起来,不过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我不知,这故事就像自然存在我脑海中一般,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说罢,自己又笑了起来,“这笑话是否好笑?”
沉默。
“好笑!”一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正要笑死我了……好,好笑……哈哈哈……”
云景心头五味杂陈地看着狂笑的冉秋,咳嗽了两句,“冉秋,好了。”
“好了。”
阿岚直立起身,“等一炷香的时间。”说罢,他又对云景说道,“你继续。”他的眼中有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因为太过于浅淡了,就如同空气一般,让人察觉不到。
云景点点头,又开始了新一次的笑话时间。
……很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坐在一旁的阿岚站起身的时候,云景很自觉地停止了聒噪,站起来闪身站到一边。
阿岚让巫扬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一双手飞速地上下来回,飞快地拔出在巫扬身上的银针。每一次都不是一个地方,似乎有某种奇特的规律。他的手飞速地来回,几乎让人看不起他的动作。
“噗!”在阿岚拔出指尖最后一根银针的时候,巫扬喷吐出一口乌黑发臭地血。
“运气拍打膈腧穴!”阿岚沉声说道。他话音刚落,在一旁蓄势待发的罗霄就一掌精准地拍打在巫扬背后的膈腧穴上。
巫扬又吐出一大口污血,这一口污血明显没有开始那一口颜色暗沉。
“点穴!”
又是两指,罗霄快速精准地封住了巫扬背后的膈腧穴和心俞穴。
“好了。”阿岚看向寺门口,冉秋就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汁出现在了寺门口,“趁热喝了。”
巫扬看着冉秋手中的药,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云景时刻看着巫扬,自然发现了他这丝微小的情绪。“给我吧。”她接过冉秋手中的药,施施然走到巫扬的面前。
“这药等到温热的时候再喝吧!”她心中对巫扬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也不自主地对他多了几分爱护。她端着那碗滚烫的药,吹了又吹,直到热气没那么重了才递给巫扬。
也幸得时间刚好。巫扬才接入手中,她往后退步的时候踩到一个滚圆的树枝,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啊……”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出喉,她的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堪堪离地面一尺的高度。她转头一看,对上一双泼墨一般的眼眸。
“疼。”云景突然喊疼,举起自己的左臂。
左臂上有一条约两寸的划痕,明显是跌落的时候她手碰到一旁竖着的木板,被木板上面的木刺划到所伤。这划痕不算深,却也流了一两滴血出来。
云景皱着眉,刚要擦去手臂上的血时,突然听到一声诧异的喝声,“别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