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间,云景居然睡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厨房已经半边坍塌了。幸好倒下来的一边是在池子的对面。顶上的一块石头也塌了下来,刚好搁在靠池子边的墙壁上。
“吱呀……”有什么轻轻松动的声音。
云景细想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拉过还在昏睡的冉秋,嘶哑着声音喊道,“冉秋,快醒醒,快醒醒,要出去了!”
感觉到她的拉扯,冉秋迷惑地睁开了眼睛,却在睁大眼睛的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尖叫一声直直从水池里站了起来,撞上了头顶那块斜塌下来的石头,“呀”地一声怪叫之后,“嗖”一下窜了出来,站在云景身侧拍了拍胸脯,顺着气。
云景看着她,心中一暖。
水池里的水已经一点不剩,只是她们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些微微的湿意,看来是火蒸发了池子中的水之后,就渐渐熄灭了下去。
搬走挡住门口的桌椅,打开已经被烧得半残的厨房木门,赫然对上了一片晴空。
是雨后的模样,外面的地面都是湿淋淋的。
看来昨晚的那场火,如果不是遇了一场及时雨只怕此刻还是无法熄灭的。
门口躺着两具已然被焚烧得面目不清的尸体,依稀能看出一点生前的模样。
云景闭着眼,攥紧了身侧的手,指甲几乎刺穿掌心。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疼痛,她才睁开了还带着迷茫无奈的眼眸,看向身后的冉秋,喃喃问道,“我可是错了?”
冉秋早已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横躺在厨房门前,早已死去的那两个丫鬟婆子的尸体,喉中一阵酸涩,摇了摇头。
云景看到冉秋的反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摇了摇头,将已经打湿了眼眶的泪又忍了回去。
“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顿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云景说道,“先找找看瑞冬的那间屋子吧。”
“是。”
虽然心中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瑞冬已经丧生了,也不想亲自去看这个事实,但是假如她也跟她们一样想了个法子逃过了这一劫呢?
云景和冉秋就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仔仔细细查看了瑞冬那间屋子废墟之下的任何一处地方。
因为房屋都是木制结构,所以略一看过去,大火肆虐过的地面上最多的就是还未燃尽的黑灰色的木条,手指摸上去,还是湿湿的。
“找到了吗?”云景问一旁正在翻翻捡捡的冉秋。
冉秋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不再了,许是逃出去了吧。”
“恩。”冉秋低垂着头,发出一声鼻音。
只是谁都知道,这样的大火,她们心中惦念的那个人只怕人已成灰,魂已湮灭了。
两个人怔怔地站了半晌。
“我们去看看府内的情况。”云景说道。
“是。”
两人走在死寂的安南王府,只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陪着她们俩。
雨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要是这场雨能更早下来,是不是会更好呢?”云景顿下脚步,伸出手掌,接着空中飘落的雨丝喃喃自语,“只是,又如何能事事恰好,如何能万事顺心……”
遭遇了火灾之后的安南王府苍败无比,竟然比那几十年无人打扫收拾的木屋更加凄凉。
到处空无一人。
突然云景顿了下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去撮地上一簇不起眼的黑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又放到鼻间闻了半晌。
“这是还未燃尽的硫磺。”
“硫磺?!”冉秋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
“是的。”云景肯定说道,“这一小点硫磺肯定是因为混入了泥土中,所以才没有燃尽,空气中有燃过硫磺的味道……想来是不错了。”
“居然有人有胆子对安南王府放火?!”震惊过后,更多的是不置信。
有谁会胆大包天到对云国第二势力的安南王府放火?
“那还有人呢?”冉秋问道。
安南王爷,安南王妃,还有小侯爷那些人呢?又去了哪里?难道一时不慎**人得逞而葬身火海了吗?
云景想到这里,放下手指那撮黑灰的硫磺,拎起裙子向登云居的方向小跑而去。
她要去亲眼看一看,她不相信王轩会死在那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心里抱着最后一丝残留的希望,那就是不曾被抛弃。
纵然不在意,纵然曾想过要离开,可是这毕竟是她的第二个家,她的第二个容身之处。
然而一切就随着一场大火灰飞烟灭了么?
不信,她不信。
然而她潜意识里又隐隐地希望,他们不是全部逃走了,而是已经长眠在这处被烈火焚过的地面了。
生死各半,生,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死,她只是孤单剩下的那个。不曾被遗弃,不曾如弃子一般任人随手就丢了。
可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登云居外,入目的是一片雷同的废墟。
她呆呆矗立在十米之外,垂了眸子,隐去眸中的深痛,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出了她的惊惶和无措,“冉秋…,我们,我们去太傅府罢……”
“是,奴婢去收拾下……”冉秋下意识回道,却在回过神来的一刻顿住。
收拾……又有什么可再收拾的呢?
两人并未去安南王和安南王妃的清远居走去,而是直直穿过被火焚烧过的地面,择了干净的地面朝府门走去。
站在府外的云景回望了一眼,心中有一根弦“啪”一下断了。
“姑娘,可是要步行过去?”紧跟在云景身后的冉秋突然问道。
云景听得冉秋的话,抬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裙还湿着贴在身上,身上也沾满了烟灰,就连那张素来白净的小脸上都是黑一块灰一块,说不出的狼狈。
不用看自己都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云景摇摇头,“拦马车吧。”
“可,身边并未有银两了。”冉秋为难道。从安南王府去太傅府路程有些远,她身上有的那几个铜板是定然不够的。
云景褪下手中那个碧玉镯子,递给冉秋,“先交予驾车之人,到了太傅府付了车钱,再取回。”
“这使不得……”冉秋摆手。这个镯子是当初云景给安南王妃奉媳妇茶的时候,安南王妃赐给她的,还叮嘱说是传家之宝,不得遗失。
“那便走去吧。”云景淡淡说道。除了这个镯子她身上再无别的值钱之物了。
冉秋踟蹰半晌,终还是拿着镯子去雇马车了。
上京乃是天子脚下,治安还不错,冉秋一个弱女子拿着成色极好的镯子去雇马车,也是无惊无险。
两人坐上马车后,云景就靠着马车的一侧闭上了眼睛。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冉秋的手,放在膝盖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温暖一般。
冉秋没有睡,睁大眼看着已经疲惫到极点的云景,心中思绪万千。
她知道云景比她更累,她累的只是身体和惊慌,而云景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那压力来自她们俩是否能逃生的惊慌,也来自于见死不救的伤痛。
她突然又想到云景推开厨房门,见到门口那两具朝着厨房,手还紧紧抓在厨房门口的木栏上的尸体时,脸上灰白的颜色。
若说在那之前,她心里还对云景有一丝埋怨的话,见到云景脸上灰败和眼中沉痛之后,她那一丝埋怨也成了心疼。
人非圣贤。如果她自己也能想到一个这样的法子逃生,明知多带一个人就要全部赴死的情况下,自己会带上别人么?
或许不会吧……
她掀开把马车盖得密不透风的帘子,突然想要狠狠地,贪婪地看一眼外面高远的天空。
“到了吗?”感觉到她的动静的云景突然蠕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还没。”冉秋放下帘子,另一只手也轻轻覆盖在云景的手上,声音温柔,“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就在冉秋也要昏昏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得前面的车夫长长“吁”了一声,车停了下来。
“下吧。”
冉秋刚想去叫云景,就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
两个人下了车,却见太傅府围着一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丝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云景的心头,她硬撑着已然疲惫不堪的身体,快步走到那群人身后,飞快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太傅府一眼,问道,“各位,请问为何要聚在太傅府门前呢?”
那群人听得她的话,都转身过来诧异地看着她。
一个面目忠厚的中年男子回答了她的话,“我们昨日半夜见到这太傅府似是失火了,还殃及了周围的一些房子,幸亏后面下了一场大雨,不然……”
“姑娘,姑娘……”
“哎呀,姑娘你是怎么了?”
那男子话还未说完,便看到眼前衣着精致却狼狈不堪的女子脸色一暗,闭了眼眸缓缓向后倒去。
碍于男女大防,那男子想要接住云景的身体,却又踟蹰在那。
眼前云景如落叶一般的身体缓缓跌向地面。
“姑娘!”冉秋疾步冲到云景的身后,踉跄了几步接住了云景。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云景,抬头看向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一如过往的朱红色大门,并没有被火焚过的痕迹,周围的墙壁也没有留下印子,但是里面呢?
里面的太傅府是不是一如她跟姑娘这般,看上去毫发无损只是略有狼狈,而心中已经是千疮百孔,暗伤满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