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刘子向出门没坐轿,而是跟漠漠各自骑马。漠漠还是第一次在骑马时,周围有一群亲兵护着,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师叔竟然在宫里?这就难怪,师父为什么非要自己将竹箫交给师伯,然后再由师伯转交给他了。
难道,师叔在宫中当值?是大内侍卫吗?可能就是因此而不得自由,不能随意出宫。漠漠骑在马背上,暗暗思忖着。
皇宫的巍峨,着实让漠漠瞠目结舌,可是刘子向一路都是急匆匆的,她都不能细细观赏一下。在进宫门前,那些亲兵就留在了宫外。
刘子向官威凛凛,一路上竟无人敢盘问漠漠的身份、来历。
在穿过了几道宫门后,一个内侍模样的人,神色恭敬的向二人迎了过来。刘子向与他一语未说,只是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便又向宫内急急走去。
不知穿过了多少道宫墙后,那内侍才领二人拐进了一个殿门。那殿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漠漠满心疑惑,却不敢出声发问。
在走到一个房门外时,那内侍停下了脚步,躬身向刘子向说道:“娘娘正在里面候着丞相呢。”
娘娘?!
漠漠一怔,满心不解的向刘子向望去。刘子向也不和她解释,只是朝她丢了个眼色,便向房内走去,漠漠只好连忙跟上。
屋内清香扑鼻,到处轻纱软帐,漠漠四处扫视,神色一滞,目光落在了屋中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锦衣绣罗,满头金钗,从头到脚透着十足的贵气。她生的极其秀美,看面容应在四十岁左右。
看着她正满目痛楚的坐在一个绣凳上,轻轻抚着师父的竹箫,漠漠心中咯噔一下。
“哥……”那女子抬眼看向刘子向,娇柔的声音里,透满了酸楚、焦急。
“离歌,来见过你师叔!”刘子向微微转身,向正在发怔的漠漠说道。
师叔?!
之前在塞北的往事,纷沓而来。师父眼中的凄苦、箫声中的哀怨、以及他在临终时,对自己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漠漠的心,在快速往下沉,目光也在往下沉。
她的眼中,已渐渐有恨意涌现。
原来如此!师父真是傻,为了这么一个贪慕荣华的女人,竟白白痛苦了一生……
漠漠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觉得自己的心在冷笑……
“弟子见过师叔!”漠漠昂然挺立,连头都不低的冷然说道。
刘子向在旁神色古怪的打量了一下漠漠,漠漠假装不知。
那女子却丝毫不在意漠漠的无礼,她连走几步,到了漠漠身前,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未说出来,唯有泪水满面。
漠漠心一抽,看她的痛苦应该不是装出来的,难道,是对师父余情未了?又或是心怀愧疚?
良久,那女子才摇摇后退,跌坐在了绣凳上,将那竹箫紧紧抱在怀里,流泪呐呐说道:“他说过的,箫在人在,若哪一天箫回到我的手上,那就代表他不在了……”
看着师叔凄苦的样子,漠漠心下有些不忍起来。
“你师父这些年,过得苦吗……”那女子抬眼向漠漠问去。
漠漠脸一寒,心瞬间又坚硬如铁,她冷冰冰的回道:“苦,当然苦!若不是塞北苦寒,他也不会身染顽疾,也不会因此而不敌,遭人暗算……”
“什么?!”那女子忽然神色激动的站起来,向漠漠身上扑去,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说你师父,是遭人暗算?是谁?是谁?”
漠漠愕然,向一旁的刘子向望去。
刘子向无奈的叹气道:“子闲,我先前进宫时,没告诉你实情,是怕你受不住……”
刘子闲听了自己哥哥的话,松开漠漠的胳膊,转而扑向他,厉声逼问道:“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告诉我!我要亲手杀了那人!”
漠漠望着浑身战栗、近乎歇斯底里的师叔,满心惶惑。
“你不要这样,会被人听见的!”刘子向向自己的妹妹沉声劝道。
刘子闲怔然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离歌,你师父没跟你说起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吗?”刘子向皱眉看着满面困惑的漠漠。
漠漠茫然摇头,低声缓缓道:“这十年间,师父从未向弟子提起过,关于他自己的任何事。弟子是在他临终前,才知道师公是谁,又在师公那里,才知道了师伯的身份。不过,师父曾对弟子说过,等弟子见到师伯,自会知道一切。可是……可是最让弟子感到意外的是,没想到师叔会是个女子,而且……而且……”
漠漠说完,刘子向正准备答话,忽然一阵冷笑传来,两人连忙向地上的刘子闲看去。
只见刘子闲满面泪水的坐在地上,低声冷笑道:“他会这样,都是怪他自己!是报应!是报应!”
漠漠骇然,忍不住出声驳斥:“师叔,你怎可如此说我师父……”
只见刘子闲抬眼看着漠漠,恨然道:“若不是他当年把我撇下,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怎会独自一人受这些苦……”
漠漠神思大乱,忙抬眼向刘子向投去询问的目光。
刘子向喟然长叹:“我家世居金陵,家族极大。因我祖父与你师公私交甚好,你师公便破例收了我这个俗家弟子。后来,你师公又看好你师父的性情、资质,将他收归门下。我俩那时,皆还是毛头小子,感情好的像是一个人。几年后,因你师叔自幼体弱,我祖父便又求你师公,收她为徒,只为能学些功夫强身健体……”
漠漠听着,向地上的刘子闲望去,只见她目光呆滞,全无皇妃应有的仪态。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慢慢的,你师父与你师叔便两情相悦。这支竹箫,便是你师叔当年送给你师父的……”
刘子向说着,惋叹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那时,我们三人每日都在栖霞山西坡的枫树林中练剑,你师父一生重情,故才会希望在死后葬在那里。我族中世代有人在朝中为官,后来,他们为了家族势力能长久,便将你师叔叫回家中,举荐给了当今圣上……”
漠漠惊诧万分。
“那时,我和你师父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日,你师叔偷偷派人给我俩送信,我们才知道……可是,等我们赶回家中时,宫中已经传出旨意,召你师叔进宫。那时,已别无他法,他俩唯一的出路,就是远走高飞。商量过后,我便和你师父里应外合,将你师叔从家中救出。就在他们准备离开金陵时,我父亲带众族人找到了你师父,不知道他们对你师父说了些什么,你师父当夜便离开了,自此杳无音信。族中众人以抗旨灭门之罪,劝说你师叔,于是,你师叔便入了宫,做了这个贵妃……”刘子向缓缓解释。
漠漠听得泪如雨下,悲慨的望着刘子闲跪了下去,呐呐说道:“师叔,师父临终前,还有一语,让弟子转告给你……”
刘子闲眼珠微动,稍后便急急扑到了漠漠身前,再度抓着她的胳膊,急急问道:“你师父都说了什么?”
漠漠握住她的手,凄然说道:“师父让我告诉师叔,这些年,竹烨从来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你……”
刘子闲闻言,一把抱住漠漠,失声痛哭,漠漠亦抱着她哀哀欲绝。
接下来,刘子闲又细细问了漠漠,她师父的详细死因。
漠漠已完全转变了对她的错误偏见,生怕再刺激到她,便简略的说了一下。刘子向在旁,见她如此知事,目中露出赞许之色。
即便是漠漠说的再轻描淡写,刘子闲还是忍不住深深悲伤了一番。在她稍稍平复后,又问过了漠漠的身世,漠漠坦然告知。
“哥哥,离歌在塞北生活了十年,对南朝的一切都得重新适应。我倒是有意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亲自照顾,可是这深宫,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便将她留在丞相府,悉心照料吧。”刘子闲拉着漠漠的手,向自己的哥哥叮嘱道。
“这个自不用你嘱咐,竹烨已在信中言明,将这孩子交托给我,我自是不能让她再受半分委屈。离歌,从今日起,你便把丞相府当成自己的家,师伯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的。”刘子向慈爱的向漠漠说道。
漠漠低头一思,脸现为难之色,躬身向刘子向说道:“师伯,弟子恐要辜负你的好意了。弟子曾答应过师父,要替他好好孝敬师公,所以,弟子得回清云观去……”
刘子向闻言,马上面露急色:“这可不成,你师父可是要求我,定要好好照顾你的……”
刘子闲在旁亦柔声劝道:“对啊,再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道观,我和你师伯都不会放心的……”
漠漠感激的看着二人,道:“其实,弟子要去清云观,还有个目的,就是想离师父近些,多陪陪他……”漠漠说着,眼圈便又红了起来,刘子闲在旁,忙疼惜的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