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耳闻。”“未来”稚嫩、清爽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他那泛着隐隐铁锈味的喉咙中发出。
听到声音,“风矿”有些担忧地、小心地瞥了“未来”一眼。
如果够聪明的话,在这样足够满足莫伦这位镇管长官虚荣心的场合,作为失落者,尤其是“秩序会”的“执掌者”,在当前的局势下保持绝对的合作与顺从即可,在莫伦主导的场合与他产生冲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莫伦并未在明面上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大方地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略微停顿后,“未来”径直说道:
“埃律西亚整个系列的曲子都来源于中部帝国一位巴塞琉斯的梦境,在厄突蛮与中部帝国皇室的后代,被称作‘雄狮’的君主买买提一世取代巴西琉四世的皇位之前,‘巴塞琉斯’是圣鲁姆语的音译,意为‘皇帝’。
“后来,随着普托亚的‘日不落’时代开启,中部帝国的新王朝索性直接使用普托亚语的‘皇帝’作为官方的、最正式的称谓。这些通识性的历史知识我说得没错吧,莫伦先生?”
“没错,算是比较准确了。”莫伦点头赞许道。
“那我继续介绍了。”“未来”带着一股莫名且危险的自信说道:
“这位巴塞琉斯,也就是皇帝曾做过一场可怕的梦境。梦中,整个帝国被蛮族士兵围困,经营千年的都城君士坦丁尼耶在轮番的空天军航弹轰炸、导弹倾泻之下化为熊熊燃烧的焦土和废墟。
“他自称君士坦丁,被人称作第十六世,与这座城市的缔造者齐名。在梦境的灾难发生后,他遵循从宇宙而来的神明使者跟随数千人逃往西边无尽海洋之外,传说由旧日神明和龙族余孽建造的大陆上去了。
“在这里,他仿佛是一位开拓者,用仅剩的资源和科技最终建立了更为伟大的帝国,并将之命名为‘埃律西亚帝国’。紫色的长袍作为加冕的圣洁绸缎裹挟着他的身躯,他如同第二纪元中后期中部帝国的伟大皇帝凯撒一般,享受了短暂的不到十五分钟的君临天下之感。
“我知道。”“未来”停顿了几秒,双手按着洁白的桌布,径直起身,走到莫伦身边,继续保持着危险的兴奋讲述道:
“这个故事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每个国家,或者每个人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改编。就像南边国家的那位皇太子尹凡特,他就曾将故事背景改为蒸汽纪元之前,但无论如何,这个故事经由君士坦丁十六世之口传出,启发了一位在当时寂寂无闻的宫廷音乐家,使他耗尽全身的力量创作了这一系列足以奉为经典的乐曲合集。
“传闻,在‘埃律西亚’系列的最后一曲‘星空’的曲谱创作完毕后,他就待在房间一周未出,当他的助手破门而入时,只发现那位宫廷音乐家的身体表面尽数覆盖着一层如恶魔般坚硬的鳞片,上半身,尤其是头颅部位变成了如望远镜中看到的月球表面的岩石形状,而下半身却隐约露出如树皮般的内部组织。
“除了不时向外流淌的,带着腐烂、酸臭、破败、令人作呕气味的黏稠红色液体外,他已不再具有任何一点近似人类的特征了。他的房间也在异变中被一层厚重的金属覆盖,变为如穴居着诡异之物的坟墓一般,潮湿昏暗,甚至散出令人忌惮的不知名孢子。
“传闻,他将灵魂献祭给了旧日神明,或许是迪普瑟,可能是克苏鲁,以此得到触及宇宙深层奥秘千分之一的灵感。又或许,他接受了遥远的造物主奴仆的命令,献祭全部的精神与肉体,彻底放弃回归正常的可能,留下足以传颂万世的诗篇。但无论如何,‘埃律西亚’系列乐曲都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
“未来”吼叫着,竟仰视着大厅顶部,仿佛将水晶吊灯当成了至高无上的太阳或造物主管辖的星辰,双手交叉,握拳于头顶,做出极尽赞美之态。
可在场之人却像是在看一位业务不精的小丑一般,全场鸦雀无声,极其冷静。
感到尴尬的“未来”只是浅笑着说着抱歉,走回了座位。
干咳两声,莫伦抿了抿嘴唇,指挥着贝托芬走上舞台,端坐在钢琴前后,他才用领导者般的气势和口吻道:
“‘未来’说得基本没错,他的知识储备的确广泛。事实上,‘埃律西亚’系列乐曲分为‘陷落、’‘拯救’、‘重建’、‘伟大’、‘彷徨’、‘科幻’、‘梦境’、‘现实’、‘未来’和‘星空’十篇。由于资料缺失,大部分篇幅的意义和背景十分模湖,但实际上,通过掌握魔源力的异能者用心弹奏,往往能触发乐曲的非凡力量。
“尹凡特发现了‘梦境’篇能开启迷雾幻境的可能,而‘星空’篇则会洗涤你我沾满污垢的心灵,驱逐部分早已扎根于我们思维深处的‘殇’,让我们远离崩溃一步。
“正好,再过一周,这里的居民就会开展‘向风祈祷’的仪式,庆祝属于这里的‘风之春节日’。我想,以‘星空’篇送走漫漫、漆黑、冰冷的冬日,迎接属于复苏的曙光,再好不过了。”
莫伦的话音刚落,大厅内的灯光便按照预先设定的模式集体关闭,只留下了几盏摇曳着萤火虫般微弱星火的蜡烛,布置在贝托芬及他的钢琴周围。
紧跟着,乐曲启动。
起初,声音很轻,只有个别音符如迷失的精灵单调地迷失在黑暗世界中。但很快,随着“精灵”开始被钢琴批量生产,越发纷繁复杂的音乐开始交错辉映。
在由单调到复杂,又由复杂转回单调的乐声节奏变换间,“风矿”和“未来”惊奇地发觉,他们眼前那昏暗的烛光竟变成了一颗颗孤单的星辰。
它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银色光斑,逐渐繁衍、复制,化作一条奔腾于长夜中的河流。
接着,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坠于一条高速行径的绚烂隧道之中,无数的光线在这里交相辉映,映衬着属于过去、未来和浩瀚宇宙的内容。
几秒后,极致的下坠感结束,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彷若悬浮于天空之间的陆地。
“这是幻觉?”“风矿”摇了摇头,试图从这种迷幻之境中找到不和谐之处,然而,变幻的画面牵引了他的意志,使他的注意力迅速被移开。
前方虚幻的大陆上迅速升起两根石柱,它们的表面被苔藓和黑色泥土覆盖,仿佛已在此屹立千载,被腐蚀的躯体中印刻着或许是炎火帝国的文字,以及与火焰和龙族有关的图腾。
身躯不由自主地“前进”,风矿见到了一扇高达百米的,被脱了皮的红油漆粉刷的巨门。抬头仰望,一座宏伟壮观的,混合了大陆各国建筑风格的城堡出现在他的眼前。
伴随着“星空”乐曲到达最后的高潮,“风矿”在沉闷的“吱呀”声中发觉巨门裂开了一道渗出红色光辉的缝隙,就在他刚要伸手触碰,走入其中之时,曲子戛然而止,灯光被重新开启,一切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当“风矿”用力拍打着脑袋,试图驱散乐曲带给他的不真实的朦胧感和突如其来的而无力感时,他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未来”已被莫伦反手绑住按在地上,正无助地挣扎着。
“莫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风矿”走上前,质问道。
“‘未来’做出了背叛联邦的行为,按照《联邦军事法律》,他已被逮捕。”莫伦用脚踩住被反绑双手的“未来”的后背,起身不慌不慌地说道。
“莫伦先生,指责背叛是要证据的。”“风矿”用格外低沉的声音说道,语气中渗出的阴沉告戒之意,如同即将发起攻击的狂暴野兽。
“这张‘序组牌’,你不会没见过吧?”莫伦说着,朝周围人使了个眼色。
随着暗黑格调的,略感沉重的卡牌放入手掌间,“风矿”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除了两位“猎人”外,竟全部变成了穿戴整齐、蒙上面部、全副武装、手持武器的联邦士兵。
望着手里再熟悉不过的“魔牌”,“风矿”感到一阵头晕和深沉的无力,牌面上那颗瞪得老大的、被触手沾满的眼球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处境。
假装翻看几秒,“风矿”迅速稳定了心态,他将“魔牌”丢回给莫伦,争辩道:
“一张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类序位魔物本身价值不高,即便极其十二张也只不过是A级而已。”
“可这是‘未来’试图颠覆瓦西里大人和克鲁斯德联邦的证据。我想‘未来’不仅欺骗了秩序会,更欺骗了你这位与他亲密的兄弟。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寰宇能量演变台’的寻找,并尝试通过召唤更强力的序位魔物破坏即将找到的‘演变台’。”莫伦用严厉的口吻道:
“他在联邦‘北斗区’进行了某种非法仪式,还试图威胁我的挚友沃夫亚和达克。我想,要是他们俩当时做出一点不配合的行动,就会立即遭到杀害,被灭口。这张序位魔物‘魔牌:祈祷’,不过是类似封口费的补偿。如果你认为作为证据不够的话,那么,这头‘融异体’和他体内的‘永寒之心’你又如何解释?”
说着,全副武装的联邦士兵架着那头已昏迷的壮硕“无心人”,“融异体”,丢在了“风矿”和“未来”的面前。
见此情形,“未来”激动地试图辩解或咒骂什么,但还未出口,便被莫伦一脚踩在脸上,用力按了下去,只发出了低沉的、愤怒的“唔唔”声。
眼见“未来”被残暴对待,“风矿”试图涌动体内的狂风系魔源力,想要与莫伦拼命。
然而,一股枯竭无力感顿时传遍他的全身,非但魔源力没有凝聚分毫,突如其来的晕厥感差点让他站立不稳,只得虚弱地扶在长条方桌边缘,使自己不至于屈辱地跌倒。
同时,他通过余光发觉,周围的联邦士兵全都扛起拥有巨大“炮管”的“向日葵”火箭筒,那凋刻着双头鹰花纹的炮身衬托的炮弹曾是旧帝国巅峰科技的产物之一。
且不说是否被灌注了具备破坏性的魔源力,单论逐渐弥漫的焦炭味,“风矿”就意识到,他或许并不能在炮弹打出后勾勒的绚烂星火和璀璨花纹下存活超过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