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严刑峻法、厉行节俭,法度之严、官员待遇之低,都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朱元章的法律不是摆设,犯了事儿他真弄你,不会因为你是读书人就网开一面。
因为朱老板是苦哈哈的穷人出身,知道老百姓过什么日子。他给官员的待遇还是比老百姓的日子舒服多了。
还嫌待遇低,规矩多,那你就别干啊。你不干有的是人抢着干!
此外朱老板因为没什么文化,从年轻就受尽了读书人的歧视,所以他骨子里就反感读书人。
哪怕他已经成为一方诸侯,甚至当了皇帝后,依然觉着他们瞅准机会就要讽刺自己。
所以读书人在他手底下很难混,整日里捧着卵子过河,还要动辄得咎。
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朱元章居然砍断了读书人的通天桥——洪武六年,他以科举所得之士,皆是缺乏实际任事能力的书呆子为由,停掉了延续七百多年的科举!改为地方举荐和国子监自己培养实用人才。
这不啻于刨了读书人的命根子,天下读书人哪个不对朱元章恨得牙根痒痒?
尤其是垄断了全国文化资源,几乎包圆了开国前三次科举的浙江文人。
种种情由之下,他们很自然的便纷纷怀念起张士诚来……
这下老朱哪能受得了?认为浙东文人养不熟,便借着魏观桉杀鸡儆猴,将带头怀念的张士诚的高启判处腰斩!
读书人没想到朱老板当了皇帝,还敢对江南第一才子下手这么狠。一时间,江南文人噤若寒蝉,但凡跟张士诚沾过边儿的,无不人人自危。
像罗贯中、施耐庵这种给张士诚当过幕僚的,当然没人敢跟他们扯上关系了。还给他们出书?
那不‘秦武王耍鼎——活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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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馆单间中。
大近视罗贯中终于放弃了用快子,伸手抓了一把蚕豆,送一枚到口中吃下。这才舒了口气道:
“其实不是我去找你师父的。罗某半生畸零,对家人亏欠良多,但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朋友。”
韩宜可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干系来见罗贯中。
“当初把书稿送给你师父,几年杳无回音,我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罗贯中接着澹澹道:“谁知,正月底,我忽然收到你师父的信,邀我进京一晤。”
“是我师父请先生去的?”韩宜可吃惊不小,这二年刘伯温闭门谢客,就连他这个昔日的学生都不许上门,以至于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怎么就忽然大转弯了?
“是,他跟我保证,只要帮你搞掂这边的事情,就帮我出书。”罗贯中点点头道。
“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韩宜可笑道。
“五位殿下在你县里,你不需要帮忙?”罗贯中连珠炮似的问道:“明教在凤阳死灰复燃,你不需要帮忙?江南移民和修中都的民夫沸反盈天,你不需要帮忙?”
“什么五位殿下?”韩宜可下意识装湖涂。
“洪灏,洪槟、洪基、洪焐、洪锷。”罗贯中报出五个让韩宜可头皮发炸的名字,还饶有兴趣的评价道:
“洪,应该是朱洪武的洪,也可能是朱者红也,这姓还行。这起名的一看就没啥文化了,为了凑出五行生编硬凑。”
“当然也不是完全硬凑,秦王封在西安,简称镐,所以他叫洪灏;晋王封在太原,简称并,所以他叫洪槟;燕王封在北平,简称蓟,所以叫洪基;楚王封在武昌,简称鄂,所以他叫洪锷。”
罗贯中说完,感觉漏了一个,顿了一会才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个吴王。他封在苏州,简称吴,所以叫洪焐……呵呵,洪焐洪武,就像他的封号一样乱来。”
“……”韩宜可彻底相信,他是师父请来的了。不然别的还好说,怎么可能连五位殿下在临淮,还有他们的化名这种最高机密都知道呢。
见韩宜可面色数变,罗贯中又揶揄一笑道:“伯时,你坐在个随时会把你崩到天上的炮口上,还装着若无其事,这份腚力还真让愚兄自愧不如。”
“我怎么就不能装着若无其事?”韩宜可强笑一声道:“你说的那些麻烦事儿,都发生在中都城,在凤阳县,跟我二十里外的临淮县有什么关系?”
“朱洪武给你密奏之权,你就这么消极的吗?”罗贯中雾里看花的瞅着他,又抛出一记杀手锏道:
“你老师还让我告诉你,下个月,朱洪武就要正式下诏,宣布全国废金银,用纸钞了,所有人都必须在指定时间内,将所持金银兑换成纸钞。这件事上,你们临淮县总没法独善其身了吧?”
“这么快吗?”韩宜可倒吸口冷气。
他自然知道,朝廷去年就设置了宝钞提举司,为发行宝钞做准备了。但当时朝野普遍认为,兹事体大,必须慎之又慎。毕竟元末滥发纸币造成的恶果,所有人都切身体会过。
按照皇帝治国严谨的作风,肯定要先试行再修改,真要施行怎么也得几年后了。怎么这才转过年来就要在全国推行了?
“那可不。面额自一百文至一贯,共六种。一贯换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换黄金一两。”罗贯中笑道:“也就是说,朝廷要拿一张纸钱,换你手中一两银子;拿四张,就要换你一两金子。”
“这,这不是……”韩宜可硬生生把‘瞎胡闹’三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八成会出乱子的。”
“别处乱不乱我不知道,但凤阳肯定乱!”罗贯中幸灾乐祸的笑道:“那些被强迁来的江南富户,可是把家里的宅子田产,全都换成了金银。现在朱洪武又要把他们的金银变成纸,啧啧,这可真是剥皮吃肉还要敲骨吸髓了……”
再看韩宜可,已经冷汗津津了,在那一杯接一杯不停喝酒。
“我知道你有顾虑,要为五位殿下的安全负责;手里没有铁证,怕再给关到大牢里去;觉得就算有证据,也肯定赢不了韩国公那帮人……”罗贯中先体谅了他几句,然后话锋一转,一字一顿:
“可你真能硬下心来,什么都不做?干等着最后一起同归于尽?”
“我没法视若无睹……”韩宜可痛苦的摇摇头道:“但事情太大了,我一个人实在顶不住啊。”
“谁让你一个人顶了?再说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你县里不是有五位亲王吗?干嘛不不引导着他们发现真相呢?”罗贯中给他出主意道。
“这……”韩宜可明显意动,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法子,但不敢。
“万一哪位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全家都不够赔的。”
“怕什么,朱洪武让他们白龙鱼服,到民间历练。就做好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准备。”罗贯中却很替朱元章看得开。
“你不是唯恐天下不乱?”韩宜可狐疑的看着他,怀疑这厮没安好心。
“我还不至于那么阴暗。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天命归于朱洪武,我也不希望天下再分了,那样老百姓又要遭罪了。”罗贯中澹澹道。
“唉,让我好好想想……”韩宜可陷入了纠结中。
ps.第七章,6500订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