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相,胡相……”一个太监的声音,将胡惟庸唤回神来。
“哦。季公公有何吩咐?”胡惟庸回过神来才发现,朝会已经结束了。原来汪广洋说的没错,朝会真的可以摸鱼。
“殿下请胡相留一下。”季公公轻声道。
“好。”胡惟庸定定神,待群臣都退下后,才拱手问道:“殿下,留老臣有何指示?”
“胡相脸色不太好看。”太子从宝座上站起来,温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惭愧,”胡惟庸忙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是因为老臣中午会小憩片刻,这样下午才有精神。结果今天中午,偷闲跟汪相下了盘棋,把午睡的功夫耽误了,真是玩物丧志啊。”
“哎,话不能这么说,一张一弛亦文武之道。”太子摆摆手笑道:“胡相替我父子管着九州万方,天下的事情都要你操心,实在太辛苦了。”
说着他对胡惟庸笑道:“怎么样?给你安排个不一样的差事,换换脑子如何?”
“那敢情好啊。”胡惟庸笑着,眼中却闪过一抹警惕的神色。“不知殿下要让老臣去干啥?”
“是好事儿。”太子笑道:“这不宋师傅他们重修元史,告一段落了吗?但鉴于上回修史太过仓促,成书质量不佳,父皇命我等审慎度之。故而本宫想请胡相去国史馆审查一番,这回务必要保证质量,不然国朝修的《元史》就要成为笑话了。”
“这样啊。”胡惟庸受宠若惊。要知道给前朝修史,绝不只是历史问题,更不只是文学问题,还是很敏感的政治问题。
所以历朝历代按惯例都是宰相修史,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大局。
而且领衔为前朝盖棺定论,对文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荣誉。所以到本朝,洪武二年时,朱老板想修史,李善长便兴冲冲的等着《元史》总裁官的头衔,落在自己头上。
但等来等去,却等到了朱元章委任宋廉、王祎为《元史》总裁官的上谕。这下可把李善长委屈坏了,忍不住去找朱老板说,我也可以修《元史》的。
朱老板却答曰,李先生政务繁忙,文学亦非所长,就不要掺和修史的事了。
把老李羞的面红耳赤,再也不提这茬了。
而且人李善长好歹是前朝的落第举子,他胡惟庸却连秀才都没考中。所以胡相就算权势滔天,也从来没想过往国史馆钻。
但该说不说,这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骚动。尤其是连李善长都没得到修《元史》的机会,自己虽然只是审核,但也肯定能在上头挂个名,那就比老上司强了。
“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胡相便毫无悬念的答应下来。
“好,那就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便入馆吧。”太子微笑着点点头,吩咐道:“中书省那边,你自己安排好差事,本宫就不操心了。”
“殿下放心,老臣会交代好的。”胡惟庸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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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相入馆当天,燕王殿下便以太子特使的身份,在江东门码头登船,前往崇明岛的备倭水师视察……
此时的崇明岛,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形成一个大岛,而是由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沙洲组成。
但其重要性远高于后世。宋元在此设有天赐盐场,规模仅次于长芦盐场。因其地处长江口,又是重要的航运节点,故而元朝在此设有崇明州,隶属于扬州路。
洪武二年,崇明改州为县,后改隶苏州府。并设备倭总兵官衙门于西沙,庞大的备倭舰队也驻扎于此。是以岛上人烟繁茂,市面繁荣,朱元章还特意题了‘海上瀛洲’的碑文赐予崇明。
而靖海侯吴祯就是崇明无可争议的王。数年来,他早已把这里,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在这里,他永远从容永远镇定,因为没有任何能挑战到他的人和事。
但今天,这位‘崇明王’那张酷似乃兄的脸上,却难掩震惊与不安。
被他唤来议事的侄子吴高、儿子吴忠都看出他的反常,前者便奇怪问道:“叔父,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接到了燕王要来视察的急报,明天一早就到。”吴祯将一张小纸片,递给子侄传阅。
两人看了却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反而有些小兴奋,在大本堂陪诸王读书这么多年,一直伏低做小,跟小书童没啥区别。能有机会让殿下看看自己现在多威风,自然是极好的。
“这没什么吧?正常视察而已。”吴忠满不在乎道。
“是啊,叔父。”吴高附和道。
“你们不觉得,他来的这时间有点巧吗?”吴祯收回纸片,拔掉灯罩,将其就着灯焰烧掉。“那边楚王前脚出海,他后脚就来崇明,这里头没点关联?鬼才信呢。”
“那上头不说了吗,燕王只带了自己的护卫,没有多余的兵力。凑巧了吧,五百人能干得了啥?”吴高就不信。
“是啊,爹。你不知道老三老四素来势成水火,老三和老六搅在一起,所以老四就没掺和过这些事,应该跟他没关系。”吴忠也不信。
吴祯看着子侄的脸,上面还保留着未被知识污染的纯真。他无奈叹口气道:“你们总听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吧?”
“那叔父觉得他是来干啥的?”吴高问道。
“盯着我们,不让我们轻举妄动。”吴祯沉声道。
“我们本来就不会动,他爱盯盯去呗。”吴忠满不在乎笑道。
“就是,最多大眼瞪小眼,有啥了不起?”吴高也笑道。
“唉,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吴祯长叹一声道:“就在燕王启程的前一天,胡相被太子以修元史的名义,关进了国史馆。现在外头都联系不上他了……”
“凑巧的吧,跟胡相有什么关系?”两人一脸不解。
“关系大了……”吴祯苦笑一声,他跟子侄出现这么大的认知偏差,也不能光怪孩子没见识。主要还是他没有把大哥的谋划告诉两人。
要这俩小子知道,楚王殿下行将葬身鱼腹,就不会这样满不在乎了。
吴祯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们。那种诛九族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告诉他们才是爱护他们。
“总之,到时候你俩全程陪同,燕王殿下有什么异动,随时禀报。”
“是,叔父。”
“是,爹。”两人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