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没资格参加接风宴的江南大户,也都翘首等着他俩带回来的消息呢。
是以顿饭功夫后,今日在码头接驾的江南大户,就齐聚谢蕴章租住的园子了。把最大的一间厅堂,塞了个满满当当。
人一到齐,两位大老也现身了。众人马上七嘴八舌问答:“平江公,谈的怎么样?”
“立亭公,殿下没难为你们吧?”
两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却不能实话实话,以免被众人看低。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
“很不愉快,楚王殿下要行霸道,顺者昌逆者亡。”谢蕴章冷着脸道。
“啊……”厅里的气氛登时凝重起来,片刻震惊后,众人都对立亭公的话深信不疑。
“不奇怪,看今早那铺天盖地的阵势吧,不就是想把咱们吓唬住?”
“以为咱们是吓大的?”这种环境中,人特别容易说话硬气。“连他老子都没吓住咱们,他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把咱们诈唬住?!”
“会叫的狗不咬人。他闹得雷声越大,到最后雨点越小……”众人话虽如此,却难免有些心虚。十几岁的殿下,有大军在手,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谁也不好说。
“平江公,那位殿下不会乱来吧?”他们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陆仲和。
“放心,朝中的大人,不会让他乱来的。”陆仲和一脸笃定道:“当然,亲王殿下的面子可以不给,皇上的面子不能不顾忌。所以咱们一上来,还是得先见招拆招……楚王殿下想怎么搞,随他。咱们只负责让他搞不成就是了。”
“用不了多久,见自家老六几次三番失败,皇上自然就会把他当成废物。”谢蕴章冷笑着接话道:
“皇上那么多儿子,到那时定然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他就该倒回头来,求着咱们给他个体面的台阶下了。”
“哈哈哈,对对对!”一众江南大户闻言,顿时觉得那庞大少年也没那么可怕了。于是前番在心中留下的惊惧尽去,一个个又恢复了往常的自信。
“任他如何权势滔天,在海上就鞭长莫及了,还不想咱们怎么料理他,就怎么料理他?!”
“嗯,好。”陆仲和满意的与谢蕴章对视一眼,后者便高声倡议道:“诸位,不用等将来,明天那个劳什子腊八宴上,就可以给楚王殿下,一点小小的江南震撼。”
“怎么干?”众人纷纷问道。
“他提到海上贸易,咱们就一问三不知。问谁是海商,咱们就都失口否认。”谢蕴章大笑道:“到时候楚王殿下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啊哈哈,好!”众人纷纷点赞道:“这样好啊,我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承认,让他有劲儿没处使,有话没地儿说,白请咱们吃一顿腊八宴。”
“哈哈哈,有趣有趣!”一众江南大户越想越兴奋,有人还装模作样道:“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会不会太过分啊?”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待他们笑完了,陆仲和方澹澹道:“话不可以乱讲,谁敢欺负堂堂亲王殿下?我们都是实话实说来着——在座的谁出过海?谁有船队在海上?”
“没有,都没有。”众人自然大摇其头。
“那不就结了。”陆仲和斩钉截铁道:“我们,就不是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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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一众江南大户刚刚开完会,不到盏茶功夫,他们的会议记录,就摆在了楚王殿下面前。
“啧啧,不就是没单独见见他俩么,哪来这么大的怨气?”朱桢一边翻看这份,来自某位已经暗中投效的大户的记录,一边摇头不已。
“殿下这话说的。”沉六娘一脸苦笑道:“人家陆仲和、谢蕴章,都是跺跺脚,江南要抖三抖的人物。哪里受过这份冷落?”
“本王跟外人打交道,从来不看他的身份。”朱桢却浑不在意道。
“殿下真是……”沉六娘刚要夸他‘一视同仁’。
却听一旁老三幽幽道:“他的意思是,反正外人谁也没他身份高。什么素封士绅,达官贵人,都是草民而已。”
“三哥真乃知己也。”朱桢朝老三挤挤眼,哥俩击了个掌。
“呃……”沉六娘登时就无语了。好一会儿才又提醒朱桢道:
“殿下,别觉得他们说,让你一事无成,是在口出妄言。他们真能做得到。这几个月走访下来,越是接触就越能感受到,他们的势力实在太强了,对海上贸易的控制,实在太严密了——他们从中作梗的话,殿下的市舶司,怕是真会一事无成的。”
“我当然相信他们了。”朱桢却满不在乎的笑道:“起先啊,本王也在发愁,这一局到底该怎么破局。总觉着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可能会被针对。直到我见了你爹……”
“我爹……”沉六娘美丽大眼睛明显光芒一暗。
“嗯。我想啊,术业有专攻,海上贸易这种事情呢,你没接触过,但你爹可接触过。”朱桢笑道:“正好路过凤阳,我就把你爹和顾元臣找来,一番交流下来,让我茅塞顿开,便任命他们为市舶司的海贸委员。”
说着他指一指外头道:“他们也跟着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我……”沉六娘嘴唇翕动几下,终究艰难摇头道:“还是不见了吧。”
“随你。”朱桢自然尊重她的意见,接着说正事儿道:“他俩告诉我,海上贸易的关键是垄断。所有的海商,要么加入我,要么被消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这么狠的么?”沉六娘有些难以想象,这些话是从素来和气的父亲口中说出的。看来他是真恨透了江南的老乡,要把他们连根刨了……
“不狠不行啊,海商们无法无天惯了。”朱桢沉声道:“我们要树立王法,他们肯定不买账。所以只能请他们死一死了。”
“好主意,没了不买账的人,剩下的就是买账的了。”这话太对老三胃口了,他不禁拊掌笑道:“老六,你越来越随哥哥了。”
朱桢朝三哥比了个中指,对六娘道:“但是,我们的身份摆在这儿。不能不教而诛,也不能无缘无故收拾他们。所以得先敬酒,敬酒不吃,再请他们吃罚酒。”
“郑伯克段。”老三一针见血的笑道。
“是。”沉六娘这下也明白了,殿下根本没打算跟那帮江南大户纠缠,他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时机成熟,就会把他们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