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回半个时辰前。
尽管有些憷头,但朱老板出口成宪,岂能反悔?还是依言驾临了万安宫。
万安宫里,胡充妃正在张罗各式美食,乳饼、奶皮、酥糕、酥方……一块块整齐码好,又一碟碟摆好,等朱桢回来享用。
昨晚回来冷落了儿子,今早又睡过了头,让当娘的好生过意不去,便用这种方式聊表歉意。
谁知朱老板却捷足先登了。
让跪迎的胡充妃平身后,朱元章走到桌旁,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十分高兴:“你咋知道咱饿了?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不错不错,心里有咱。”
说着捻起了一块雪花酥方,就要送到嘴里。
“不是,我是给我儿子准备的。”胡充妃紧一紧发间的凤钗,实话实说道。
“呃……”朱元章的手悬在半空,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你骂咱?”
“臣妾怎么敢啊?还在冷宫里没待够吗?”胡充妃话虽软,语气却硬邦邦的。
“你这张嘴呀。”朱元章自知理亏,今天脾气格外的好。
他指了指胡充妃,刚要说下去,捏在指间的酥方却掉了。
朱老板赶紧用另一手去接,结果还是没接住,掉在了地上……
他很自然的弯腰捡起来,吹了吹,便把那酥方送到嘴里。
“掉地上了还吃……”胡充妃跺脚,把一盘子酥方推给他道:“有的是呢。都当皇上了,怎么还这么不讲究……”
“什么时候也不能瞎讲究啊。这一小块比个大馍可贵多了。”朱元章理所当然道:“咱哪天掉到地上吃食不捡了,那就跟那些昏君一路货色了。”
“是是,皇上圣明。”胡充妃敷衍道。暗暗吐槽道,你一个劲儿扩充后宫的时候,就不怕跟昏君一路货色了。
见胡充妃刚有点回暖,又不冷不热了,朱元章知道她有怨气。
他先吃了几块点心灌一杯茶充一充饥,然后叹了口气道:“你跟了我十多年,还不知道咱是啥样的人?这狗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难免过火,别往心里去哈。”
“不敢……”胡充妃红了眼圈,把头偏向一边。
她虽然豁达大度,却依然难以原谅皇帝的无情。
胡充妃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被打入冷宫后,那种失去一切、天塌地陷,以为再也见不到儿子的绝望。
再强大的女人,也能被那种绝望摧毁……
幸好有酒有肉有朋友,才能帮她撑到云开月明之时。
“是有点过火了!”朱元章点点头,给事件定了性。然后走到胡充妃面前,搓手讪笑道:
“但那不是因为你马姐姐不在,咱头一回处理后宫的事情,难免拿捏不好分寸吗?”
“要不咱喝两盅?把这茬揭过去?”朱老板提议道。
“我戒酒了。”胡充妃轻哼一声。
“唉,其实咱当时是想让你冷静冷静,等皇后回来再让她处分的……”朱元章只好出绝招了。说着,他自然而然握住了胡充妃的手。
“结果一上头,就说成让你去内安乐堂了。这事后咱也后悔,可君无戏言,也没法马上自己打自己的脸。”
“皇上没必要跟我这种黄脸婆解释。”胡充妃想抽手,可被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握着,身子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别瞎说,你那是小麦色,年轻时就这色儿。”朱元章哪能让她把手抽回去,紧紧握住,一脸缅怀道:
“咱还记得那是龙凤九年,率军驰援安丰途中,第一次遇见你的情形。那时你铁甲红裙、白马银枪,英姿飒爽拦在咱的军前,真他娘的够劲啊!”
“还不是螳臂当车,被你一下就俘虏了?”胡充妃俏面绯红,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道:“当时只道你是无敌天下盖世英雄,结果让你花言巧语就骗上了床……”
按正常的套路,她应该是面色更红了,然后秋波流转,嘤咛一声,化作春泥软在朱老板怀中。
可那就不是生而要强的胡充妃了——或许是被勾起了当年英姿飒爽女将军的回忆,她忽然银牙一咬,竟恢复了力气道:“另外,我现在也一样够劲!”
“哈哈,那你就解了咱这招‘金丝缠腕’!”哪知朱元章早有防备,双手合力向下扣压胡充妃的手腕。
“解就解!”胡充妃说着,勐地左腿前屈,右臂屈肘上提,转眼便解脱了朱老板的缠腕动作,微微得意道:
“你要不是皇帝,我早把你擒下了!”
“那你来呀,朕赦你无罪……”朱元章哈哈一笑,自信满满。
“这是你说的!”胡充妃等的就是这句话,说着她便左手按于皇帝肘部,右手用力向外拧转他的右臂向后拉,竟欲反剪皇帝的手臂。
但朱元章可是起自行伍,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打斗经验炉火纯青,岂能被她轻易制服?
“哈哈,没用的!当年咱能擒你一丈红胡三娘一次,现在就能再擒你一次!”他大笑着使出一招‘倒抓犁把’,顺势向后仰坐,右腿屈膝蹬向胡充妃腹部,化解被擒拿的危险。
“那可未必,色是刮骨刀,你还以为自己是十二年前吗?”
胡充妃武功娴熟,立马见招拆招,左膝前顶,别在皇帝的膝窝上,朱老板登时收腿……
“酒是穿肠药,你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好胜心极强的家伙,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见招拆招,热火朝天的切磋起来。
但朱元章快五十的人了,虽然精力过人,但体力大不如前。总之百招之后,朱老板一着不慎,就被胡充妃完成了降服。
但因为这种厮扑较量,是以一方双肩着地为负,所以朱老板趴在地上,却依然梗着脖子,坚持双肩离地。
而胡充妃为了让他双肩着地,所以按着皇帝的后背往地上压……
正在此时,朱桢闯了进来的,正好目睹了这状若武松打虎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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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快,几乎是眨眼功夫,跟在后头的汪德发,就把楚王殿下抱了出来。
那位大内总管也赶紧关上了殿门,隔绝了殿内惊世骇俗的一幕。
然后朱桢就一直安静,像是小孩闯了祸一样。
大内总管吴公公不落忍,安慰他道:“殿下不必惊慌,都是老奴没守好门,与殿下无关。”
“哦,啊……”朱桢这才回过神来,他确实很震惊,但一点没慌。
别人看到皇帝那有失体面的一幕,可能会害怕被灭口,但他不怕。
非但不怕,反而很兴奋。
原来朱老板还有这样人味十足的一面!原来他现在还是人,目前还没有蜕变成,名为‘皇帝’的非人生物……
祛魅了,祛魅了!
只要是个人,就好办多了。
有了这个把柄,这下看他怎么跟自己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