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筱丹兴冲冲地来到宋斌办公室。
“宋监,请示一下,把吕乔从禁闭室放出来行吗?”
“她写没写检讨?”宋斌故作认真:“这都第几次进禁闭室啦?上级来检查就是我们的责任。一名罪犯反反复复不安心改造,没办法交代呀。”
高筱丹笑:“我看差不多了。听教育科说,吕乔的课讲得很不错。在场的警官们都一致认为很到位。既调动了学员的上课积极性,又声情并茂,寓教于乐。如果总是这样上课从禁闭室提出来,下课又关进禁闭室,恐怕也会影响教学质量。”
宋斌没有吭声。他早就想把吕乔弄出禁闭室,高筱丹这么一说还不正中下怀嘛。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心里又很不踏实。几个月来,那两位唬得住警官唬不住他的所谓“丈夫”居然没有再来刺激他,是不是因为关在禁闭室,“家属”们就不能会见的原因?
宋斌不敢肯定。但是起码那两位“丈夫”没有与自己照面,受刺激的几率也小了许多。“行吧。你去办。不过需要她有个深刻认识。”
高筱丹说:“好的。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办,让吕乔做出深刻检查。”稍许,高筱丹又说:“宋监,我们监狱参加全省监狱系统建国60周年汇演可能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宋斌对这次监狱参加的汇演很重视,一听存在问题就赶紧问高筱丹。
“教育科去其他兄弟监狱摸了一下情况,这次参加汇演省司法厅设了奖项,各个监狱积极性非常高,都卯足劲拿出最好的节目。我们文艺队的水平一般,这些罪犯都没有基本功,估计夺冠的可能性很小。”
“没有特色是不是?”宋斌听懂了高筱丹的一番话。“你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只是听说哦,听说吕乔吹拉弹唱样样都行,能不能我们启用吕乔,让她自己设计节目,目标是夺冠。”
宋斌按捺住听到吕乔名字就兴奋的心情,问:“你怎么知道吕乔吹拉弹唱样样都行?”
高筱丹索性坐在了宋斌办公桌对面:“教学组和文艺队不是同属教育科嘛。听文艺队那些罪犯们议论的。”
宋斌一笑:“光议论有啥用?几年前有个罪犯进监就说自己会弹钢琴,监狱还专门买了一架钢琴,结果呢?根本就不会弹,糊弄人而已。”
“文艺队的罪犯说,平时她们训练时,吕乔还辅导过她们基本功,对所有的乐器还帮着试了音阶和音域。一个罪犯说,有一次,吕乔还在那架放了很久的钢琴边看了很久,请示警官允许后弹了一首曲子。”
“真的?”宋斌来了兴趣:“你与当时值班的警官联系一下,问问吕乔弹的怎么样?如果行,就把这钢琴交给吕乔,让吕乔设计我们这次参加汇演的节目,目的是必须夺冠!”
“我也是这么想。教育科去其他兄弟监狱了解的情况是,绝大部分的节目都是歌舞类,器乐类的很少,会弹钢琴的那就是凤毛麟角了。”高筱丹估计心里早有设想,只不过没有详细说而已。她的心里总觉得宋斌对吕乔的态度太严厉了些,让她这个分管的监狱长很多方面展不开。
毕竟高筱丹不是宋斌肚子里的“蛔虫”。假如宋斌不摆出这种严厉姿态,不要被这些女警官们踩住“尾巴”?人家宋斌才是搞政治的老手呢,你高筱丹慢慢学吧。
吕乔又一次被从禁闭室放了出来。高晓丹副监狱长亲自找吕乔谈话。内容如下:
“假如你吕乔可以设计和编排一个节目参加全省监狱系统庆祝建国60周年汇演并获得一等奖,就由监狱报省监狱局为你个人请功;如果节目获二等奖,就奖励所有参赛罪犯每人5分;如果获三等奖,每人3分奖励,如果没有获得名次的话就要倒扣你们的奖分。”
说完,高晓丹问:“吕乔,谈谈你的看法。”
吕乔说:“既然参赛,我当然要争取立功奖励。不过,我的请求是:每位参赛罪犯都要见人奖励10分!”
口气真大!高筱丹既兴奋也觉得这吕乔实在难以驾驭。想了想,就说:“你先做好准备,时间不多了,只有十天光景,还要负责你自己的教学任务。你提出的条件我们监狱再研究一下。不管研究的结果如何,都不能影响这次的参演。否则就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情况了,我不说你也清楚!”
吕乔笑笑:“行。不过抹餐厅餐桌的任务我暂时不能承担,否则改造事务太多我就不敢保证夺冠。”
高筱丹惊愕!不过也没有办法,就说:“好。在准备参演节目这段时间,你不用抹餐桌!”
吕乔又赢了一把。
高筱丹如实向宋斌汇报后,宋斌先是不可思议般地摇摇头,然后又无可奈何地笑笑,说:“好吧!同意她提出的条件!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来溜溜才知道。这就是吕乔!既然她敢提条件,就有胆量承担这次汇演夺冠。”
高筱丹挺高兴。毕竟吕乔提出的条件又是监狱里从来没有过的让步。
宋斌又说:“为了确保这次汇演,你告诉九监区的监区长和教导员,为吕乔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条件,全力以赴到全省去夺冠!”
吕乔没有退路。当高筱丹副监狱长正式通知她:她提出的条件监狱同意时,吕乔的表情并不轻松。条件是谈成了,只要拿到第一名,自己就有可能又得到一次立功减刑的机会,也可以为参赛的其他罪犯获得每人10分的奖励。问题是,摆在她面前的将是什么样的人选和困难?
首先是参演节目构思。想了一天一夜,构思出来了。
接着就是演员选择。设定参演演员身高必须在1米65以上。结果文艺队所有演员身高达到要求的只有6个。吕乔报告警官后,由警官带着她到各个车间一通寻找,好不容易凑到了4个身高符合要求的罪犯临时调往文艺队。
最后是舞台灯光和演出服选择。吕乔要求必须是最大号的五星红旗以及同样色系的红绸。警官问要不要请裁缝制作,吕乔摇头:“请警官买来就可以。我来做。”
九监区除了保证罪犯的一日三餐之外,剩下的时间全都围着吕乔做后勤,教育科也全力以赴,到了彩排的前三天,为了确保吕乔的排练,连罪犯学员的课程都停了下来。
大家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吕乔。但是风声大雨点儿小。只见吕乔哇啦哇啦一通指挥这些演员们,就没见有一点音乐的声音灌进到警官的耳朵里。甚至买来的五星红旗和红绸放在那里就没有任何人动过。
彩排的前一天,警官们终于沉不住气了,各种声音全都灌进了吕乔的耳朵。其中一个声音最响亮:“假如吕乔这次弄砸了,不是关禁闭那么轻松了,估计要再加刑期!”
建国六十周年大庆的汇演节目搁在吕乔手上,不但警官们捏着一把汗,连高筱丹也捏着一把汗。如果失败的话,宋斌怪罪自己还算小事,弄不好戴上个什么帽子都有可能。
彩排这一天,九监区烧火做饭的罪犯们一鼓作气,把那架钢琴好不容易弄到了监狱礼堂的舞台上。吕乔却一头钻进了音响室交代音响和灯光事宜。然后就带着那十个一样身高的女犯们,躲到舞台后面的化妆室化妆去了。
吕乔不让警官们进化妆室监督。警官们望着那些个红绸布,不知道可以做多少根上吊绳,就提心吊胆地望着这个“打打”吕乔,心里的紧张显而易见。吕乔向警官们发誓,并说:“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上吊行不行?如果出了事儿请警官拉我出去枪毙一百回行不行?”
高筱丹为了以防外一,把武警也弄进了礼堂,占领了多处至高点。
监狱的所有头头脑脑全部到场,各职能科室的所有头头脑脑全部到场,各监区所有不值班的警官们和监区长、教导员全部到场。
大家眼睛盯着幕布,等着看吕乔基本上没有正规排练的彩排。
只有宋斌记住了司法厅柳厅长和监狱局谢局长的话:——“吕乔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沉稳而又面带笑容,是否在掩饰不安也未必可知。但是他的沉稳毕竟给了高筱丹一颗定心丸。
教育科科长终于拿着麦克风故作镇静地宣布:喜迎建国六十周年大庆汇演参赛彩排现在开始。节目是:“我和我的祖国”。
幕布徐徐拉开——一架钢琴斜放在舞台的左侧,吕乔身上是用一块更本就没有裁剪的红绸,从胸部一直缠裹到脚跟,再用另一块红绸斜肩再缠裹下来,整体上看就像一条长裙且飘逸又庄重。她挂着耳麦,款款地走到台前,向台下施礼,再走到钢琴边,站着弹起了“我和我的祖国”的前奏。
圆舞曲,是圆舞曲的曲调!一下子就把台下的警官们吸引住了。过门一结束,从台侧先是飘出5个身着国旗的高挑女子,红绸作为飘带,一条系在脖颈,飘在身后;一条拿在手上作为道具,她们踩着圆舞曲的舞步,起伏前行,动作明了简单划一,既弥补了演员自身基本功的欠缺,又烘托了圆舞曲必须是动作一致重复的规律。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吕乔边弹奏边开始歌唱,同时,另外五名罪犯随着歌声从台侧出场,与台上的另五名罪犯会合,起伏,动作划一,队形变换,流水行云般穿插在整个舞台上。
吕乔站着弹琴也有道理。琴脚垫上了事先从锻造车间专门拣来的同样大小和高矮的圆铁块,这样就避免了吕乔弯腰弹奏的缺陷,又能很好地边弹奏边做舞蹈动作。当吕乔边弹边唱到第二段时,吕乔弹的是一声部的曲调,唱的却是二声部的歌曲,无形中又增加了演唱的难度,稍不留神就会跑调。同时还要做出舞蹈动作,还要单手弹奏,难度系数的确很大。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正式参加汇演时得到评委的高分。
宋斌带头鼓起掌来。
平时只见这些罪犯演员们仅仅是走走台而已,却没有见到多少实际排练,原因出在这个方面:是因为吕乔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警官们到了这时才恍然大悟!
高筱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转头对宋斌说:“宋监,怎么样,夺冠把握大不大呀?”
宋斌笑而不答:“就差一样,派人去市区,给她们买最好的头饰,就差头饰了。那几个钢琴垫脚太难看,想办法包装一下,这些工作派我们警官去做,全力以赴。”
高筱丹说:“保证完成任务。”
宋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吕乔,你走到前台来,我问你话。”
吕乔摘下耳麦,说:“报告监狱长,请说。”
宋斌问:“假如这个节目演完,你下不了台的话,有没有二手准备?”
“有。”凭吕乔过去的经验,这点事儿还需要监狱长交代,就笑着说:“我早就有准备。”
“准备了什么曲子?”宋斌追问道。
“《梁祝》,可以吗监狱长?”
“你弹给我们大家听听。”
“好的。”吕乔依然站着弹奏,随着节奏和音乐带来的遐思摆动着那红色的衣裙。
一首《梁祝》的钢琴曲回响在礼堂的上空,又飘出了礼堂,凄婉哀怨,美轮美奂。不由地叫人浮想联翩,那心也随着那绝美的爱一起颤动。
宋斌的心被吕乔的凄婉和哀怨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