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周二。
穿着深紫色长裙的艾比丝提着小皮箱,走进廷根市的蒸汽列车站点。
在入口外的几层台阶上,她看到一对即将分别的年轻恋人,正拥在一起,作最后的告别。
男方黑发褐童,五官轮廓较深,穿了一件相对时节来说略厚的燕尾正装,有很浓厚的书卷气息;
背对她的女方容貌未知,但能看出身材高挑、曲线完美,穿着浅绿色长裙,手里拿着素白的宽檐纱帽。
艾比丝不知道,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查目标。
稍稍拥抱片刻,完成合理的流程以后,瓦莉拉轻轻一挣,克来恩适时松手,双方便分了开来。
她面带微笑,将不舒服的感觉压在心底,“我该走了。”
“是啊,你该走了。”克来恩轻声重复一遍。
这几个月,克来恩变开朗了不少,也不再总是像个傻傻的书呆子,面对别离,他表现得比较成熟。
他提起脚边的皮箱,递给瓦莉拉,“再见。”
“再见。”
瓦莉拉点点头,接过皮箱,笑了笑道:“我会给你写信的。”
说完,她摆摆手,转身走进站点入口。
一路来到月台,没等太久,呜呜声中,前往首都贝克兰德的列车就停靠在站台。
瓦莉拉牵起狗绳,带着哈比登上一等座的车厢。
她不会知道,不远处,追踪她却又被阿兹克先生惊走的魔女,一个穿深紫色长裙的艳丽女士,登上了相邻的一等座车厢。
列车启动。
等到运行平稳,瓦莉拉向乘务员要了一杯锡伯红茶。
随着列车渐渐离开廷根市,盖压在她心头的阴霾终于逐渐散去。
等到列车抵达维尼亚小镇,瓦莉拉完全放松了下来,先前和克来恩拥抱而产生的澹澹不适感也已经消散。
她开始有心情看报消遣了。
……
克来恩一直站在站点入口,看到瓦莉拉的身影完全消失,还怔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为了省钱,他没有像来时那样乘坐公共马车,就这样信步走在街头。
不知过了多久,克来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豪尔斯街,走到了韦尔奇家门前。
“呵,我还以为自己会好几天都提不起兴致,来找韦尔奇呢。”
“算了,看看笔记,调剂一下心情也好。”
克来恩自嘲一笑,按响了门铃。
很快,中年的管家出现,将他带进了房屋二楼的书房,显然是韦尔奇早就吩咐过的。
韦尔奇和娜亚也在。
书房里,几张书桌拼在一起,形成一张大桌,上面摆满了看上去很凌乱的纸张和书本,有的摞在一起,有的摊开堆叠。
韦尔奇和娜亚坐在其中一个转角的两边,他们中间的桌面上,单独摆着一本笔记。
显然,这就是那本第四纪的古代笔记了。
这本笔记的封皮完全由深黑色硬纸制成,散发出古老而悠远的气息,丝毫没有变软和腐烂的迹象。
它的纸页泛黄,上面是一行行的文字,乍一看似乎是很好认的古弗萨克语,但细看就会发现,其实似是而非。
“克来恩?你来了!”
得到管家提醒,胖胖的韦尔奇从故纸堆里抬起头来,略显憔悴的面庞露出喜意,连连招手,“太好了,你来看看。”
喜欢戴着薄纱手套的娜亚也抬起头来。
然后,她疑惑地问道:
“克来恩,瓦莉拉怎么没来?你不是和她住的很近吗?”
得到提醒,韦尔奇也跟着问道:“对,对啊,瓦莉拉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她走了,”克来恩的语调有些低沉,“去了贝克兰德。”
“这样啊。”
韦尔奇更关心笔记的解读,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木质靠背椅,“来,坐这里,你先看看笔记,我们再来讨论现在的进度。”
娜亚到底是更心细的女士,看出来克来恩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作为主人的韦尔奇已经做出了安排,她也就没再开口。
……
讨论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暂时停下。
三人吃过午餐以后,继续展开解读工作。
目前,他们还处在对笔记文字的结构、词根等特征的比对和研究,真正的解读还未开始,因此克来恩迅速跟上了他们的进度。
专注起来以后,他的心情就变得平和,心中只剩下对历史的探究欲望。
下午晚些时候,长久的努力得到回报,他们取得了一项里程碑式的突破——
经过对结构、词根等特征的对比,他们确定笔记上的文字,是古弗萨克语的一个变种。
这让解读的难度直线下降!
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里,古弗萨克语其实一直都在微小地衍变着。
因此,他们可以找到不少资料进行比对,更进一步地降低解读难度。
等到傍晚,天边挂上红霞的时候,韦尔奇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好了,既然已经确定好了参考书籍,今天就到这里吧。”
“让我们养足精神,争取明天把第一页的内容解读出来!”
“好!”克来恩答应得很有干劲。
娜亚则内敛很多,只是抿着嘴唇微微点头。
他们闲聊几句,把各自手边的咖啡喝完。
门口。
娜亚登上自家马车离开;
克来恩本来准备步行回去,但韦尔奇已经让仆人雇来一辆马车,推辞不过,他也就接受下来,乘车回家。
这就是韦尔奇的作风。
只要心情不错,他总会在一些小地方,让身边的人感受到他的好意。
克来恩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澹了不少。
梅丽莎在准备晚餐,班森也是刚刚回来,正在盥洗室里,洗去一身的汗渍。
夏日的天气,对注重体面的绅士而言,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等到克来恩也清理一番出来,晚餐已经被摆上了餐桌。
用餐过程中,他们三个总是有人下意识就看向那个空出来的座位。
晚餐之后,在起居室里,梅丽莎完成功课的时候,克来恩打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道:
“6月19日,送瓦莉拉离开,我第一次拥抱了她。”
“我能感觉到,她很紧张,身体在微微发抖。但其实,我更紧张,我当时甚至忘了呼吸。”
“回家的时候,我下意识就走到了韦尔奇家。”
“我看到了那本笔记,经过结构、词根等的对比,发现它是古弗萨克语的一个变种,更准确地说,一千多年的历史里,古弗萨克语其实一直都在微小地衍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