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扫开夜烛的大爪子, 一子就猜出他的想法。
“想什呢?我没让你喂、奶。”
就算她想,得他有东西喂呀。当然,这句话南棠只敢放在心里, 不敢说出口,否则夜烛能撕自己。
夜烛没好气瞪她一眼, 魂托兽躯已经够惨, 这会还再带拖油瓶, 他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
南棠却揉揉他的脑袋,哄道:“阿渊乖, 我知道你委屈, 这不是没辙嘛,你想想办法。”
当着外人,她依旧喊他“阿渊”,不叫名。
夜烛别开头——他一个公兽,能有什办法?不对, 他一个男人, 能有什办法?
还没等他想出来, 一双柔软的臂缠上他的脖颈。南棠搂住他毛绒绒的脖子, 用脸蹭蹭他的脸颊。夜烛呲呲嘴, 兽须敏感,被碰得发痒。她俯在他耳边, 小声道:“阿渊,你是他们的爹,他们肯定听你的,你好歹帮帮忙,拜托!”
尖尖的耳朵折折,里头的绒毛被她吹得更痒, 夜烛低吼一声,转过头来一张嘴,咬住南棠侧颈。凌厉的齿尖轻轻磨过她皙的皮肤,只啜啜,他就松口,再朝她吼声,抖毛起身。南棠摸摸脖子,心想:夜烛和自己一样,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好哄得很。
夜烛走到只幼兽前,张大嘴冲着它们一声震吼。只幼兽猛得闭嘴,贯耳魔音总算消停。父亲的威严这就出来,小幼崽不敢吱声,委屈地着夜烛,夜烛低头叼起一只小兽甩到自己背上,再对另一只如法炮制。等只幼兽都上自己的背,他不和南棠打招呼,腾地跃向远方,转眼没入密林中。
“他这是……”缇烟不解道。
“去带娃。”南棠含回头,“放心吧,交给他,他能搞定。”
南棠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反正就觉得夜烛可以解决眼前这个棘问题。
缇烟点点头,又恢复霜冷模样,刚要告辞,却南棠走到视野开阔处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地?”
昨日逃命匆忙,没顾上方向,如今不知逃到何地。
缇烟飞起探向四野,道:“这里应该是银沙山,往东百里有个银沙集……”她说着落身又望南棠,迟疑片刻问道,“你们都是初入菩音吧?这里和眠龙不太一样,你们有什想知道的可以问我,好歹我在这里混三十年。”语毕又人脸色,补充一句,“要是介意我就算。”
“冤有头债有,是非对错我们还分得清。昨夜我与她只是想起当年惨状,心中一时悲愤而已。”南棠说话望向嫣华。
经过一夜,嫣华明显想通,绪好转,便道:“我知道,那事不怨你。”
说到底,缇烟是受害之人,又有何过?
缇烟垂头沉默许久,才道:“谢谢。”
“不说这些。”南棠岔开话题,问道,“我们从眠龙而来,对这地方确实不甚解,你同我们说说?”
“这得你们来菩音的目的。”缇烟斟酌问道。
“我们是来历炼的,打算一路游历去,不过目前上盘缠不多走不多远,听说菩音比眠龙要繁盛,所以想来这儿赚些仙币。”南棠道。
“那你们是来对地方问对人。菩音不像眠龙那样门派划分森严,这里的门派多筑城而建,一般是凡仙杂居,各个城派之多贸易往来,散修遍布其,没有比菩音更适合赚取仙币的地方。”缇烟说着举起右做个摸钱的势,继续道,“当然,派系一多,各方势力良莠不齐,就容易起纷争。这里不比眠龙太平,派别之争时有发生,抢地盘、夺宝贝,杀得你死我活……那都是常态。”
对比眠龙,这儿的修仙环境明显要残酷许多,大大小小的争斗从没停歇过,而眠龙绝大多数时都很太平,门派之壁垒分明,彼此少有走,百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战争,就是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攻袭浮凌山,不过其残酷程度,倒是远胜菩音这些大大小小的纷争。
“悲雪宗不管这些吗?”南棠好奇道。
“他们管大不管小,维持大致平衡,不会出现譬如浮凌山那样大规模屠戮战争就够。这地方虽然纷争多,竞争激烈,但机遇多,因此吸引许多上修前来。高隐于市集之,和你我一样寻求机会累积资源,在这里,只要你肯吃苦,赚仙币的机会有的是,各色资源都能买到。”
缇烟长篇大论地说着,人坐到山岩上。
资源累积够,修为在历炼中提升,就可以找地方闭关突破……这是个循环的修炼过程,没有呆在眠龙门派时那样安稳,但是刺激,更利于提升个人实力。
“那我们能去哪里寻找这些机会?”南棠对菩音的大概况有解后,直截当问道。
“你们……”缇烟刚想回答,却听不远处传来声兽吼,她暂时闭上嘴。
密林中窜出道迅疾如风的影子,眨眼就掠到三人前。
夜烛回来。
吼——
他落地之后长啸一声,背上趴着的只赤宁幼兽自觉地跳到地上,各自盘坐在地,舔嘴巴的舔嘴巴,□□掌的□□掌,其中一只甚至还打个响亮的饱嗝。
南棠瞅着这只小家伙圆滚滚的肚皮和心满意足的表,格外惊奇怪。
“你上哪儿给他们找奶喝?”她问夜烛。
夜烛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喝个鬼奶,牙都长齐的小崽子,该学着捕猎吃肉,又不是家养的猫狗,还惯着宠着。
他就是把它们扔到狐耳鼠窝附近的草丛里,示范一次捕鼠而已,能领会多少就它们。好在这小只没让他失望,捕猎可是赤宁兽的天性,它们很快就有样学样。
就是可怜他,活这久,头一次捉耗子。
“辛苦你。”南棠从他眼神中品出不悦,当不管他到是找奶还是其他什办法,先夸再说,“阿渊最棒,是多亏你!”
反正能解决问题就好。
千穿万穿,马屁最穿。夜烛很是受用,兽须一翘,脑袋顶过去,南棠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又一通乱蹭。
缇烟和嫣华站一旁半天,忽然道:“这的感……不一般吧。”
嫣华高深莫测地耸耸肩,其实她闹不明师叔这柄剑,到底是个什东西。
“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就跟我去银沙集吧,我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缇烟天已经亮得差不多,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求之不得。多谢。”南棠放开夜烛,朝缇烟抱拳道谢。
“边走边说吧。”缇烟祭起自己的飞剑,一步跃上。
三人四兽,便朝着银沙集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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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与南棠介绍这附近的环境,缇烟飞速度并不快,三人边飞边聊。
南棠坐在夜烛的一对前翼正中,身前是只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的赤宁幼兽,肩头藏着只猴子,正问缇烟:“昨日追你那人,似乎和龙牙寨有渊源?他们与你有怨?”
“没怨。昨天那人叫袁赫,是玉京阁的一位峰……玉京阁就是云台山最大的一个门派,出名的霸道,强迫附近的小门派纳贡,龙牙寨就是其之一。我呢,要潜进龙牙寨拿件东西,来的路上正巧遇袁赫……”她说着瞥眼南棠,没说自己要拿什东西,只一捋长发,续道,“袁赫那老色胚垂涎姐姐美貌,我便一不做二不休灌醉他,套出他来龙牙寨的目的,又偷走他的令牌,幻成他的样子借口收贡进龙牙寨。”
她龙牙寨后没多久,的袁赫赶到,戳破她的身份追杀她,她逃到关墨谷的浅滩前,正好遇上早就进关墨谷捕杀赤宁的龙牙寨修士,顺救赤宁幼兽。
“这龙牙寨事着实残忍,杀成兽捕幼兽。”嫣华咕哝一句。
“是残忍,可不能全怨他们。我听龙牙寨的修士说,玉京阁收贡的时越来越短,他们原本是驯养一批赤宁成兽用来诞崽,可半年前刚刚交过一回,这次新的幼兽还没生,玉京催得又急,倘若不能按时交上去,全门派都要遭殃。我去之前,袁赫已经催过数次,他们被逼得没办法,才歪心。”缇烟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将幼兽带走,龙牙寨岂不是……”嫣华又“啊”声捂住嘴,开始担心起龙牙寨来。
“在这里很多人可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同这个,被他所害的那个人又该怎办?你别想太多,习惯习惯,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况,帮哪一边都是错,袖旁观是错,又该如何是好呢?”提起这些,缇烟的语气便冷漠起来,许是这三十年经历太多,得太多,心都跟着硬。
想当年,她与她们一样,是门派精心栽培的温室花朵,为融进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修仙界,吃尽苦头。
嫣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缇烟说的话她不太能参透。
“前头就是银沙集,这地方在云台山和柳门山的交界处,却是云台山和柳门山都不敢管,管不的地方。”
南棠顺着缇烟所指方向望去,果然隐约到个小镇。
“银沙集的老大是个神期的散修,名作月枭,与悲雪宗的宗交好,修为高深莫测,因此这附近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和山敢得罪他。听闻此人性好自由,不愿被宗门束缚,所以一直是散修,洞府就在前头的银沙湾。他呢怕吵,他洞府所在的方圆百里内,不允许有人斗法,但凡有人在这里斗法,先要被他削去半条命,久而久之没人敢在附近闹事,很多寻求庇护的修士就跑到这里,慢慢形成一个杂居的小镇。如今这里是个无人敢管的太平地带,很多修士在这里做买卖,收资源,发任务……这里因此被人戏称作小悲雪。”
“原来如此。”南棠一边听着缇烟的介绍,一边与她们一起降云头,落在银沙集外。
“神期啊……”嫣华还陷在这个遥不可及的境界里,“缇烟姐姐,你过他没有?”
“这位仙尊神出鬼没,整个银沙集过他的人,五个指头都不定数得过来。不过据说到他的人无不为其风采所倾。”缇烟随口道。
嫣华更加神往。
“你们初来乍到,想要找赚仙币的门路,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悲雪城那边上修云集,你们修为不够去搭,还是这里好。”缇烟领着几人往里走,走到银沙集的木匾时,土里突然钻出一个皮肤像树皮般发褐发皱的人,这人身体粗壮,四肢却很细,不成比例,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落在嫣华与南棠身上。
“妖!”嫣华立刻退后。
“别怕,这是月枭仙尊收留在此处守门户的鬼榆精,不会伤人的。”缇烟回头安抚一声。
“缇烟,你这又哪弄回来个新人,怪没礼貌的。”那鬼榆精不高兴地盯嫣华一眼,喊出缇烟的名字。
“土地爷,你都说她是新人,没过世不是很正常,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一般识。”缇烟道,又向南棠二人介绍,“他没事就钻在土里,这儿的人都喊他土地爷,呐,镇子中那棵大榆树,就是他的身。”
南棠远远望去,果然到镇子中心有棵小山般的榆树遮天蔽日,树身上似乎还建不少木屋。
“登记,一人五十仙币。”土地爷哼一声,变出个块木令牌来。
“土地爷,卖我个子,便宜些?”缇烟肘撞撞他。
“烦人!”土地爷她一眼,“老规矩,四十五。”
“多谢。”缇烟道声谢,又朝南棠二人道,“进银沙集的新人需要登记,还要交纳每人五十仙币的登记费,土地爷心疼新人,给你们算便宜,四十五,能省一点是一点。对,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们。”
“我叫嫣华。”嫣华毫不犹豫开口。
“南棠。”南棠随后道。
缇烟微蹙眉——这名字,好耳熟。
好像,和她的一样,是个死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