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时悄然停歇, 天地草木都一片苍白,冰冷刺骨的气息四面八方涌来。
南棠已多年没感觉到冷了,记得自己闭的时候还是春天, 外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没想到出竟已深秋, 万物萧瑟。
浮身在雪面上向外慢慢走去,只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上留下一层浅浅的脚印。
没走步,忽然停住, 前面来了十个修士。
他们看着的目光, 震惊,难以置信,也怜惜……但到底没任何人因结丹失败事而开口, 他们只是齐刷刷站着,向也行礼:“恭迎老师出。”
南棠挨个看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是商九、刘旭、杜一壶、叶歌和陆卓川五个人, 一年多没,这五人看起来还是老样,不过眉目的精气神倒些许改变。
“人来得这么齐?难为你们还记着我, 多谢。”南棠道谢。
不过是一场试炼恩,竟也叫他们记了这么久。
商九等人刚要说, 南棠却忽然越过他们,向远处望去。人自悬崖上掠来,残影闪过,那人转眼已到他们面前。南棠脚尖点地, 轻盈而起,在来人接近十二个弟前拦下了那人。
“师姐结丹失败了。”萤雪目光从雪白长发上转开,扫过身后的十二弟。
南棠又迈了一步, 彻底挡下萤雪目光。
可没忘记璩灵洞里一席对,萤雪的手段让人心余悸,怎么也不能让萤雪再机会向身边的人下手。
“嗯,失败了,今出。”南棠轻描淡写道。
萤雪盯着南棠片刻,忽扬笑道:“师姐在担心什么?我也只是来迎接师姐出的。失败失败了吧,金丹而已,再结就是。”
说望向南棠身后众人,道了句:“你的弟?”
丙班众人不知二人发生的事,听说的只是他们师兄妹六人的传闻而已,状只向萤雪行礼,齐唤了声:“萤雪师叔。”
“外门弟而已。”南棠淡道,不欲多谈,也不知是否的错觉,似乎在萤雪眸中瞧一丝戾色。
“哦?能得师姐青睐的外门弟,想来必过人处,我一个人久了,倒也想收两个弟……”萤雪看着众人徐徐道。
丙班的弟面面相觑——这是何意?莫非萤雪师叔想从他们十二人挑选弟?萤雪修为放眼重虚宫也少敌手,若能入门下……
“他们不适合。”南棠冷如冰霜的声音打断所遐想,随转头,朝商九五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商九等人均是一愣,这如临大敌的态度让人摸不清头脑,不过当初培养的信任依旧让五人选择听从南棠的意思。
“是。弟们先走一步,改再拜会老师。”人互相使个眼色,由商九抱拳告辞。
南棠点点头,目送十二人离去。
“师姐很在意他们。”萤雪走到身边,轻声道。
“我已不是他们的老师了,他们今来此,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试炼恩。”
“师姐,从前……你也像刚才护着他们那般,护过我。”萤雪看着消失在茫茫大雪的人影道。
“你长大了,无需他人回护。”南棠拢紧斗篷,转身朝相反方向迈步。
萤雪跟在身后:“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南棠没回答,却又停下脚步,望向半空:“掌门、夏师兄、四师兄……”
今天是什么大吗?一个结丹失败的人,这么多人来迎接?
除了宋诣外,的师兄们都来了。宋诣在闭后没多久,也在自己的玉阳府闭,不问世事。
殊灵洞上空消散的结丹异象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已让他们知道结丹失败的结果,但亲眼所时,仍旧惊心刺目。
白发红衣,的身上着前所未的灼灼色彩,像用生命燃烧出的颜色。
“南棠……”江止一眼都没看萤雪,盯着南棠满头白发,胸口一阵翻涌。
也不知从时开始,他没再唤过“五师妹”三字。
“三位师兄也是来接我出?”南棠含笑问道,一边打量江止三人与萤雪的系。
他们的气氛很是凝滞,彼此竟没打任何招呼,看来闭的这一年多时里,萤雪和他们的系再不像从前了,也许是那璩灵洞上发生的事宋诣撞,而萤雪境界突破也不准备再装了,那层纱亲手戳破,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江止与萤雪,江止与,与萤雪,还宋诣、程嘉月……通通回不到过去。
像四分五裂的镜,已拼凑不出当年模样。
若他们的师父在这里,想必是要痛心棘首的,幸好他早就登山为君,否则到他们现在的样,恐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南棠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江止却道:“你结丹未成,可是因为髓笋,还是太清莲,亦或是灵髓和东极木……是不是因为我们……”
“掌门多虑了,我结丹未成实属学艺未精,修为不足,与你们没系。”南棠摇头道。
他们所的恩怨早就随着飞鸾浮仙阁的解契而一笔勾销,没恩情的牵绊,也没任何亏欠与弥补的必要,结丹的失败,归不到他们头上。
可江止似乎陷入某固执的认知中:“必是因我们从前,才致你结丹未成,南棠……”
他迫切地想证明什么,南棠却是蹙紧眉头,觉得江止些不对劲,故而疑惑地望向夏淮。
“掌门师兄!”夏淮忽然开口,他声音中凝入真气,仿佛一捧冰雪镇入元神。
江止当即收声,夏淮看了他一眼,道:“结丹事再想办法吧,师妹,你什么打算?”
他扯开了题。
“还没想好,刚出,想走动走动。”南棠道。
打算当然是的,告诉夏淮也无妨,但当着萤雪和江止的面,就不想说了,免得节外生枝。
夏淮没追问,只翻手擎起个青瓷小瓶递到南棠面前。
南棠不解地看着他,他方道:“筑颜丹。”
筑颜丹是女修们用来养颜的丹药,除了可以让人容光焕发外,也可以让修为不足的修士永葆青春。
南棠笑了笑,推回他的手,第一次拒绝了夏淮的丹药。
“夏师兄,不用了,我这样挺好。”
如果生老病死是注无法避免的结局,那不必自欺欺人的画皮。
夏淮不坚持,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收回丹药。
“三位师兄,六师妹,多谢你们来此接我,但我……想自己走走,先失陪了?”南棠抱了抱拳,想走。
语毕拈出张传送符,无人开口阻止,立刻就拈碎符箓,溜大吉。
白发红衣的人消失在大雪,萤雪懒懒转身,才要飞起,不妨雪地上一道剑气划过,挑起满天雪粉,夏淮和程嘉月均惊阻了一句:“大师兄!”
“离远点。”江止的剑尖,直指萤雪。
萤雪勾唇,抬手一弹,江止长剑顿偏,剑身嗡声不止,再看萤雪时,人已消失。
————
一张传送符,把南棠送到重虚宫东边的山头上。
闭了一年七个月,也不知四周什么变化,的走走,就真的是想在门派里随走走看看。
东边的山头原是片花海,但现下花海凋零,无景可赏,好些弟集中在这里正修建一座大型浮云台。明年春天,花海再盛,是重虚宫逢十年才一次的大试炼期,因在春分时分,又唤作“仲春试”。
仲春试与上次内外门的小试炼天差地别,只筑基期以上的弟方可参加,试炼分秘境与斗法两重,以境界区分,是门中所上修都会参加的斗法试炼大会。
而今他们就在为这场大斗法做准备,修建的这座浮云台,正是用来弟斗法用的。
南棠站在不远处驻足看了片刻,正要离开,忽人叫住。
“虞南棠!”
会这么叫的,除了常织织,不作第二人想。
南棠转头,果然看到常织织从对面走来,没变化,依旧满身骄纵任性,像个咄咄逼人的不讨喜的女修,不过南棠想想殊灵洞里那满眼轻粉浅紫的颜色,暗暗想笑。
常织织冲到面前,狠狠盯着雪白的长发,双眉紧拧,越来越生气的模样,南棠知道在愤怒什么——自己答应了要在这次的仲春试上与一斗,可惜结丹未成,注要食言。
南棠以为常织织又要像往昔那般出言奚落,嘲讽挑衅,然而常织织只是怒狠狠地盯着,从的发盯到的脸再把全身扫了个遍,而后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像恨透了一般,可最终却半个字没吐,转身离开。
南棠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般些对不住常织织,辜负了人家一腔期待。
真不是个合格的竞争对手,常织织应该换个人做对手。
————
仲春试应该是目前最受瞩目的事了,除此外,门派没新鲜事。
也对,一年七个月的时,在漫漫仙途上实在算不得什么。
南棠走走看看,一路去了春醒坊,上了山尽峰。嫣华正坐在凳上帮南山觉分土壤,速度慢如龟爬,是个性急躁的人,脸上已挂满不耐烦,奈何南山觉命今一要完成,只能靠意志力把自己锁在这里。
正忙得昏昏欲睡际,嫣华忽然听到声音喊自己名字,霍地转过头,却山尽峰上多了个白发红衣的女修。愣愣看了对方半晌,才终从凳上跳起来。
“五师叔!”扔下手里的活计,冲到南棠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南棠,“你可算出,想死我了。”
南棠笑意渐盛,到山尽峰的时光,可以算是最轻松惬意的时刻了。
“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不过白了也好看,师叔,我觉得你美了……”嫣华一边叨叨起来,一边又回头冲茅屋方向扯起嗓,“师——父——我师叔出了!”
这还是头回听到人夸白毛漂亮,南棠一个结丹失败的人,听到嫣华的夸奖,竟然还挺高兴的错觉。
“这是你做的冰蚕甲,你试试。”边说边捧出件叠得薄薄的浅蓝色衣裳,看着嫣华接过后,又把自己的衣襟扯松,露出里衫一角,“看,我也自己做了件,同款!”
南棠也贴身穿了件一模一样的冰蚕软甲。
嫣华捧着冰蚕甲眼睛大亮,恨不得伸手去摸身上穿的衣裳,南棠飞快合拢衣襟,笑骂了句:“摸你自己的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了半天,才听茅屋处响起南山觉的声音:“吵什么?出就出,大惊小怪什么?!”
两个人齐齐转头,南山觉这才看南棠满头白发,不禁一愣,问道:“结丹失败了?”
南棠点下头,嫣华诧异地瞪大双眸,后知后觉:“师叔,你结丹……”
“结丹未成。”南棠重复道,又起身道明来意,“我是来兑现结丹前的承诺,只是不知南山师兄还愿不愿带我外出历炼?”
毕竟已……时无多,也不知会不会人视作累赘。
南山觉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静道:“我等你很久了。准备准备,一个月后出发。”
一个月?
这么快?
连仲春试都来不及看到,些许可惜,不过……
“怎么?你难处?”南山觉反问。
“没难处!越快越好!”南棠道。
已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