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夫妇已经进房午睡,只有杜衡和许千鹤坐在客厅。
看到江戒轻手轻脚地下楼,两人同时抬眼看着他。
“睡了?”杜衡开口问。
“嗯。”江戒扯开椅子,坐了过去。
三人都安静下来,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时乖在场,他们还真是......冷场啊。
许千鹤清了清嗓子:“江戒,离开徐家时说的话,什么意思?”
江戒玩着手中的小瓷杯:“就是你们理解的意思。”
他不打算回徐家了。
杜衡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脱离了徐家,你还有什么?”杜衡直接问道。
江戒双眸漆黑,他看着杜衡:“舅舅,我会靠自己来养姑娘。”
杜衡嗤笑一声,天真不知事的少年。
若是脱离了这层家庭背景,除了这一身皮囊,他又有哪一点好?
他反正是看不上江戒的,他们家乖宝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男生。
“江戒,你不要冲动,徐家不只有你爸,还有太爷爷和你哥。”许千鹤皱着眉说。
江戒抿紧了唇。
杜衡看了一眼时间,才开口说:“我是不同意乖宝和你在一起的,若不是她坚持,你们早分了。”
江戒眼光凌厉地扫了过去:“所以她之前哭都是因为你在逼她?”
“哭?”杜衡怔住,“乖宝什么时候哭了?”
江戒视线收回,看着手中白如雪的杯子:“舅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以后不要再逼她,有事情直接告诉我。”
他是男人,这些压力,理应他来扛。
杜衡被气笑了:“那是我的孩子,我比你更心疼她。”
江戒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微颤:“舅舅,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只有她了。”
许千鹤被惊到,她盯着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二少爷吗?
杜衡站起身:“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就会发现,眼前的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浮生一梦罢了。”
谁年轻的时候不曾头铁地喜欢过一个人?
当时没有人会认为两人走不到最后吧?
少年情感不过就是珍贵在一腔热血,孤勇奋进上面。
但是人总会长大的。
“不会了。”江戒低声道。
再不会了。
年少的时候喜欢过这样一个姑娘,往后余生,千帆过尽,再多再好的人站在面前,也不是她。
杜衡叹了口气,知道少年头铁,说不通。
“我医馆里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麻烦许小姐了。”
说罢,便急匆匆地转身走掉。
“姐,借厨房用一下。”江戒站起来。
“要做什么,要佣人去做。”许千鹤看着他。
江戒摇头:“我煲个汤,等她醒了可以喝。”
许千鹤被惊在原地。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二少,会煲汤?
等到她闻到甜丝丝的味道时,终于明白,他这是特地为小姑娘学的汤啊。
他们的江二少也长大了,比他哥哥强。
时乖一觉睡到了晚上,天色有些昏暗,一睁开眼,便是无尽的孤独。
她好像还在梦中,还在锦绣家园。
爸爸和时秒都不在了。
她睁开眼,房间里再也不会有人出现。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孤独如潮水一般被瞬间驱散。
“江戒?”
她眼中有些迷茫,她不是在做梦?
她醒来后,身边有人陪她?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江戒打开灯,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颊,“我在这里。”
她回过神来,这不是梦啊。
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视她为命的人啊。
嘴角莫名的向下撇,委屈涌上心头。
“是不是痛?我喊人来帮你换药,好不好?”江戒以为她痛,慌张地站起来。
大半天过去,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后背也没有那么痛了。
“我想透透气。”
怕打扰她休息,玻璃窗和窗帘都被拉得严实。
江戒起身把窗帘拉开,玻璃窗开了个缝隙,冰凉的夜风吹进房间。
桌头柜上的白瓷花瓶里,正插着那束粉色的玫瑰。
娇艳欲滴。
“江戒,你过来。”时乖撑着床慢慢想坐起来,“我看看你的伤。”
她不过是挨了一鞭子,便疼成这样,江戒被她看见的,便有两鞭。
“我真没事儿。”江戒无所谓地坐过来,扶着她侧靠在床头。
时乖抿紧了唇,生气。
“唉哟我去,小祖宗,给你看给你看行了吧?”江戒慌慌张张地卷起裤腿。
小腿上长长的一道鞭伤,血肉模湖。
“后背。”她澹澹道。
江戒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去解扣子。
“你你干嘛?”时乖惊了一下。
“不是要看后背?”江戒咧开嘴笑。
时乖被他闹得脸红,忍不住喊:“你不要耍流氓好不好?”
“我哪有?”他还委屈的要命。
但是也不敢再闹,老老实实地坐过来。
时乖扯开他的衣领,少年肩膀笔直宽厚,肩胛骨绷着薄薄的肌肉,只是上面新伤旧伤无数。
那些旧伤,怕就是以前挨打落下的伤疤了。
她松开手,默默坐回去。
“老子真没事!你要是敢哭,老子就......”江戒觑着她的脸色,心里酸酸的。
“江戒。”时乖打断他,“服软并不丢人。”
不要老是跟爸爸对着干,自己受一身伤,又有什么好处?
窗帘突然被吹动,扑哧扑哧地响。
时乖盯着少年低下去的头,有些心疼。
“回去吧。”
江戒垂着头,双手抓在膝盖上:“不。”
玫瑰花的味道扑到鼻尖,时乖眼中有光浮动。
“今天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跟太爷爷告别,你去帮我道个歉,好吗?”她轻声哄。
江戒抬眼看她,嘴角有丝倔强:“你想让我回徐家。”
“这是个意外。”时乖澹声道。
她知道若只是江戒自己挨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徐家闹成这样的。
所有的关键,都在她身上。
少年不再开口,只是胸口有怒火上升,他堵着一口气,勐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刚刚卷起的裤角还未来得及放下,小腿上有着结实的肌肉。
他冷冰冰地站在那里。
时乖心里五味杂陈。
“江戒......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她声音带着小心。
江戒回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没有。”
他握住小姑娘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想了一会才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离了徐家,我也可以养得好你。”
床头灯是暖黄的光调,少年冷白的肤色正透着光。
时乖不忍再逼他,双睫微动,轻声道:“好。”
如果他们还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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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家养了三天,杜衡便将她带回了家。
背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疤,有些痒。
“再痒也不许挠啊,会落疤的。”杜衡看着她不老实的手。
时乖果然停下手:“舅舅,你记得谢谢许家了吗?”
“要你说?”杜衡翻白眼,“舅舅是个成年人!”
时乖笑。
“唉,对了,这两天,一个叫蒙蒙的小姑娘来送了份礼物给你啊。我帮你收下了。”杜衡从房间拿出一个礼盒。
蒙蒙?
她接过来,一层层地拆开。
里面是一个手工的陶瓷杯子,底部还写了几个字:“永远爱我们女神的蒙蒙”。
时乖抿着唇笑。
“明天游乐场,还去吗?”杜衡摸着她的头发,明天就是她18岁的生日了。
“嗯。”时乖点点头。
所有的同龄人中,只有高聪和蒙蒙知道她的生日。
这些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都知道,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与实际的,差了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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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这天,天气很好。
时乖跟着杜衡先去墓园看了爸爸,然后驾车去了东市游乐场。
一路上,杜衡都忍不住瞟着旁边的姑娘。
“你老看我做什么啊舅舅?”时乖打开杯子喝了口水,被杜衡的眼光看得莫名其妙。
杜衡笑了声:“我看我家乖宝啊,长成这个样子,太不安全了。”
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整张脸裹在毛绒绒的帽子里,眉不画而黑,唇不染而粉,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
“舅舅,其实你是在夸自己呢吧,都说外甥像舅舅。”时乖拧上水杯,好笑地回。
杜衡果然笑出声来。
东市游乐场很大,因为是周末,一大早人就很多。
杜衡买了两张通票,哈着热气跑过来:“走吧,小心伤口别裂开啊。”
时乖甜丝丝地笑,挽上他的胳膊。
两人外形太过出色,一路上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舅舅,我要的是那个粉色的小熊,你能不能行啊?”时乖无语地看着杜衡。
“别催别催,我再试两次。”杜衡额上出了薄汗,这看着很简单的东西,怎么夹起来这么难?
旁边围了几个人看,笑嘻嘻地指挥着。
“是你?”
一个男生惊喜地站在时乖身侧,她回头去看,谁啊?
韦飞翔挠挠后脑勺,羞涩地笑:“那个......奶茶店,时光奶茶店,苏木的签名照,还记得吗?”
时乖眯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那个跟我要号码的男生?”
“是我是我!”韦飞翔很高兴她能想起来。
杜衡已经停下,眼神不停地扫视着两人。
“谁啊,小乖?”
“呃......你好,我叫韦飞翔,是二中高三的学生。”韦飞翔连忙自我介绍。
时乖笑笑:“舅舅,咱们去玩别的吧?”
“唉,同学......”韦飞翔连忙喊住,“想要那个粉色的小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