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伊野尾看着面前的薮,“然后问我进球队的初衷?
-啊,我为了逃避违纪单,所以挂名在了足球社哦。”伊野尾直截了当地自问自答起来。
“不要连你都这个样子,”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我不是来问这个问题的。”
“诶?”伊野尾夸张地张大嘴巴,“我一直以为你是按亲密度的排行来审人的,我还以为八乙女之后,下一个就是我了呢!原来还没轮到我啊。”扫兴地耷拉下眼皮。
“你能不跑火车嘛!”说着,朝伊野尾身上的后颈狠狠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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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飘过,建筑学院天台上的打闹逐渐停歇。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自己都怀疑不下去了。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知道,这样的话,或许还能更幸福一些。”薮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活在校方的监视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森本君当年究竟是因为自己的丑闻被开除,还是因为无意间泄露了校方在高中生球队里塞初中生来拉低平均年龄的丑闻而被开除,无人知晓;高中生联赛的时候,向来注重名誉的jonny,竟然会把球队两张王牌拱手送给外校,不知那是经济性质的外派,还是处罚性质的外派……我都不知道下一个会遭殃的是谁。”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伊野尾拍拍他的肩,“从队友的层面上说,这支球队本来就是jonny为我们创造的,你抓得了内鬼,防不住jonny。再说,要是球队里真有内鬼,人家也怪不容易的,你是带球队的同时外加揪内鬼,人家是做间谍期间还得练几把球,我都不知道该同情谁好。”说着,还摊开双手。
薮眨了眨眼睛,“你还没有说完。”
伊野尾笑出声,“诶,除了队友层面,还要我说什么层面?同期?兄弟?知己?还是基……”
“都行!”薮轻推了他两下,“想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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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七年之痒(解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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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日历,计算着这是副社长离任的第多少天。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努力是否会出成果,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将持续多久,我们不介意为修复他们的关系作出更多的努力,只是害怕他们比我们更早地选择放弃。
仅来参加统一训练而不参加夜训的替补队员,对我们正式队伍中发生的危机一无所知,还小声吐槽着枯燥的学业;看着薮和八乙女站在一起汇报训练结果的模样,还无忧无虑地开着他俩的玩笑。
他们不懂,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平静。我们站在原地,听他们做完报告,听他们下达“正式成员今晚记得参加夜训”的指令,听他们说出一声简短的“解散”。
一个手抖,薮的计分板掉到了地上,揉皱了的纸片从里面落出,被风吹得飘出好远。那是薮失而复得的纸片,他对我提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时,也在这张纸上圈圈画画些什么。我猜这应该就是名单,也是他与八乙女矛盾激化的源头。
——薮看到了这张纸的飞出,他的视线跟着飘向远处,双眼微合。不知是否是我的臆想,他的眼中好像有片刻的失神,以至于没有任何要追出去的动作。反倒是八乙女,替他把这张纸捡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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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正式成员也觉察到了两人动作的不自然,我们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如果是坏事的话,我们希望至少别让小我们两三岁的替补也为此焦虑。相互交换了眼神,我们一人带着一两名替补,快速离开了操场。替补问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为什么解散跑得比集合还匆忙。
替补走后,我们回头看向球场。薮正背对着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看见他撕了这张纸!而且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它撕得粉碎。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八乙女转身一头抵在球门的门柱上,把脸深埋进臂弯之间,肩膀随着过于激动的情绪、无意识地颤抖个不停……
我们没再往下看,以为是发生了最糟糕的事。学弟们也很害怕,相互提醒着对方,无论如何要把八乙女哄来参加夜训,这已经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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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个下午,我们学长几个都没有看见薮,原本想着再劝他几句,却也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夜训开始前十分钟,我们叫上寝室楼下闲谈的A君、B君,一起前往操场。一行人刚要进更衣室,就见冈本慌慌张张地跑来,哭丧着脸对我们说他跟丢了八乙女。跟他一起的知念,也说哪儿都找不到,委屈地揉着眼睛。
站在更衣室门口的我们,一边劝学弟不要难过,一边沉默地看着彼此。是八乙女甩掉学弟他们的吗?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我们承认这样半强制的盯人行为确实有不妥的地方,如果被讨厌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如果不盯着的话,八乙女就不会来参加夜训。我们难过的不是这次盯人失败,而是这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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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乙女肯定明白学弟们的心意,他可能也为给一切做一个了结;
八乙女从来不是有意让晚辈难过的人,但或许他真的有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苦衷……
当年他负责校队文化建设的时候,详细地问过我们除足球以外的兴趣爱好,我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有仔细的聆听。如果真的有什么苦衷,我们希望八乙女能够好好地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做一回他的听众。能解决的,我们帮着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们听他诉苦。但请不要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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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你们为什么不进去,”感觉到有人拍我的肩,“在磨蹭些什么呢?”
我回过身,只见八乙女正站在我们背后更衣室的台阶上,已经换好了球服,困惑地看着大家。
一旁的薮,指着梨花雨凉的冈本,“怎么又在哭!还没开始训练怎么就哭起来了?今天哭得未免也太早了吧!”
……
虽然这么说对冈本不太好,不过那天,也就那唯一的一天,看到薮和八乙女一起“指责”冈本的情形,我们没有半点心疼他的感觉。心里完全被感动所充斥,做不出更多的思考。先后跑来的山田和中岛看着全员到齐的更衣室,渐渐收起了脸上失望的表情。
那一天,就连碰撞时的痛感、拥抱时的粘腻,都成了我们用来相信眼前之所见的有力佐证。因为这对我们来说,对我们这一整支球队来说,是太好太好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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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终于放心了,能睡个好觉了。”
“我也是。”
“看你们一个个的,我就没像你们这么着急。”训练结束时,伊野尾勾上我和有冈的肩膀,脸上笑嘻嘻,动作上却妄图借我们的力把自己拖回寝室。
他那嘚瑟的表情,我看着就受不了,“你省省吧,谁还开过什么老干部要退休的玩笑?差一点点玩笑就要成真了,看你到时候还笑得出来!”
“你倒还记着!都说是玩笑了,你们当时不也笑得可开心嘛。信不信由你们,我是真不担心八乙女会离开。”
“不觉得你说得出什么像样的话。”我毫不关心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这种事后诸葛亮最没用了。
“人家八乙女还是‘户主’呢,有啥好担心的。”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我还真没想到!难怪这家伙当时找人的时候也那么慢条斯理。“这么重要的细节,你怎么早不说!”
“八乙女是自己没意识到居住证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会自己主动交给薮的……”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伊野尾也只是仅仅逞了一时的嘴上之快。他把关注点落在居住证上的同时,却也在担忧哪天八乙女会自己想起来,或是薮逼迫他交出居住证这种事的发生。注意到的细节越多,担心也就会越多。是突然释放了困扰,才会这样的口无遮拦。
“……果然像雄也这样的,脑子里只够装足球了呢。”
“你们理工生对人都是这种态度的吗?好歹七年同学情!”我也较起劲来。
“薮和八乙女的事解决了,现在轮到你俩了是吧!”眼看我和他像要吵起来的时候,有冈及时停止了我们的口角,“这一届队友不行,我以后还是跟着下一届的学弟们混吧。”
我和伊野尾赶紧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想要逃跑的有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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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学弟比你们都省心呢。”有冈瞥瞥嘴,“知念是乖巧的孩子,冈本又是安分的小可怜,就连吵得那么凶的两人都能够在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够可以的了。”
“一个屋檐下?”我似乎没有跟上。
“诶,高木原来不知道这回事吗?”
这才得知,圈出来的那间二人寝室,原来是给了山田和中岛。而且还是刚来关工大的那个下午,薮和八乙女一起做出的决定。听他们说,这样安排的理由好像是遵循了女教练的心愿,因为山田和中岛,一个前锋,一个门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职务,担心这样下去即便到退役,两人也不会说几句话,就把他们塞进了一间寝室。
“那这屋檐,现在还在不在?真的没有被掀掉吗?”
这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回寝室之前我们三人也悄悄向周围打听了一二。似乎寝室报修公告上并没有出现过他们的房间号,外班同学和宿管阿姨那里也没有关于他们寝室的投诉。
“诺,我俩就住他们隔壁,床板动一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你们放一万个心好啦,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时嫌我俩吵呢,对吧!”
“你少说两句!”做室友的吼得耳根都红了。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我们仨赶紧从混乱中退了出来,替他们掩上寝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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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队里的危机走向尾声的时候,其他队正式球员的名单也相继落实完全,看上去很快就能相互切磋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控进度呢。
我室友被选为甲队的正式球员兼队长,依旧负责边锋。我对他表达了祝贺,也听他随意地聊了选拔过程中的一些细节。
如我所料,市队是两极分化更严重的地方。有实力又善于抓住机遇的选手,很有可能变成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但也有人会因为一时的失误,面临比从核心掉到边角更惨淡的遭遇,成为替补,甚至成为替补的替补。
当初我们的第二前锋选拔赛,虽然已经变成了大家心中的黑历史,但筛选的细致之处,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为了第二前锋那一个位置,花费整整一个下午,给足大家展示机会,考察各方面的能力。而如今他们三支队伍的十一名正式球员,以及所有选手的职位分工,在一个月内全部尘埃落定。无论是教练还是球员,都经历了极大的压力与考验。
从我室友的描述中,我也了解了大致甲、丙、丁队正式成员的组成。擅长球技的拼凑组和体能出色的棒球组均匀地混搭到了一起,平均实力可能会在我们之上,恐怕应对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外,他们与教练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磨合,这也是我们球队所欠缺的,真是一刻也得不到停歇。
想到这里,我赶紧打听了每支队伍的师资分配。原来,我室友所在的甲队和丙队,由不戴眼镜的那位教练负责,而我们乙队和丁队则归在戴眼镜教练的麾下。还果真是他呢,那个在看台上帮我们解围的他,那个帮我们想办法保留22人席位的他……要不是他的笑声过于魔性,或许我能回忆得起更多美好的初印象。
罢了,这以后才是真正要与他一同度过的大学生涯,还能一同创造更多的回忆!对着未来一片憧憬的当口,我室友自言自语一句,“明天会不会被其他队的选手吊打?”
——美好的展望,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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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就逼着我想起明天的切磋呢?
真是过分,经历过层层筛选、脱颖而出的甲队边锋,还在担心明天会被吊打!
怕是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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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外面,狭窄的走廊过道上,A君和B君朝薮迎面走来。
「不要管多余的事」是上一次出现类似场面时,B君朝薮下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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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仨是初一就混在一起的人,我相信我也好,八乙女也好,都是可以让你安心倾诉的对象。如果连这样的八乙女光,都需要去怀疑,就没有谁值得你相信了。以后,还如何安心地给队友们传球呢?”
那日天台上,伊野尾难得沉下的嗓音回响在脑海之中。薮释然地合了合眼睛,一如他任由名单被风吹远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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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了薮撕碎名单的一刻,但薮心中,无形的怀疑名单,是否也能就此烟消云散呢?
错肩时A君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及时发现的B君,把相方的疏漏隐藏在了简单的问候之中:
“辛苦了。”
“球场见。”
B君抬起寒暄时微垂的头,薮放下致意时挥舞的手,远去的脚步声,各自消失在了走廊的尽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