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他压在下面的妻子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紧绷的神经不由得开始懈怠,他神思恍忽,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以前妻子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到妻子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样子,想着想着,心里不禁腾起一股怒火!
都已经离婚了,为什么寻死觅活!
想死的话,为什么不死远一点?!
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死去的妻子揪起来再揍一顿!
当!——
突然一声响,丈夫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原来是客厅的钟在报时,现在正好是凌晨零点,进入午夜。
虚惊一场,他抬起胳膊擦了下头上的冷汗。
这时,底下的妻子突然动了。
丈夫心头大骇!
他想起法师说的话,赶紧双手牢牢抓紧妻子的肩膀。
妻子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呻————吟————
然后,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丈夫谨记法师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从妻子身上离开!
他更用力的抱紧妻子的脖子。
但妻子好似没有感觉,她站起来之后,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在屋里找他。
起初丈夫还很紧张,后来发现妻子看不见自己,才终于放下心来。
虽说如此,他心里还是怕极了,尤其看着妻子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他,连床底也不放过,便愈发感到不寒而栗,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没听法师的话,现在被妻子找到,会是何种情景。
妻子一直找,一直找……
找不到丈夫,她嘴里喃喃自语:“他在哪儿……他藏到哪里去了……在哪儿……”
又找了一会儿,她的腰越来越弯,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走到客厅,说:“好累啊……”
说完后,她慢慢躺到地上。
正好将背后的丈夫压住。
丈夫只觉得妻子的身体是一座千斤重的冰山,被压得喘不过来气,而且冰凉得刺骨,像有阵阵凉气往毛孔里钻,但他不敢动,只能静静躺着。
外头天色渐渐泛白,丈夫用余光瞟了眼墙上的钟,才发觉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
天要亮了。
丈夫苦苦忍耐。
终于熬到太阳升起,他身上的重量消失,那股阴寒也被照进来的阳光驱散。
丈夫长舒一口气。
他离开家,找到法师并把昨晚发生的种种描述详尽。
法师说:“今晚九点你再回去一次,还是坐在她身上,坚持七个晚上之后,她的怨气自然会消散,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丈夫感恩戴德的走了。
之后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照法师说的,晚九点来到家中,骑在妻子背上,目睹她一遍一遍的找自己,然后在次日凌晨离开。
头几个晚上既紧张也害怕,后来慢慢习惯了,人也松懈下来,有时看着妻子不厌其烦寻找他,他会想起两人结婚那天,妻子穿着一身婚纱笑容满面朝自己走来,当初两人明明也幸福过一段光景,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他也是想过要给她幸福的啊,却把她逼进死路,明知她是孤儿,离婚后没有任何去处,他却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玩了心眼,不给她房子,不给她钱,任她净身出户自生自灭……当时,她该有多绝望啊?
丈夫后悔了。
他开始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痛下决心,等事情解决,他一定要找最好的法师超度妻子。
一夜又一夜,妻子的腰越来越弯,步伐也越来越慢,她总会声音嘶哑的喃喃自语:“好累啊……为什么会这么累……”
她逐渐虚弱,从一开始凌晨五点躺下,变成四点,三点,寻找丈夫的时间在逐渐缩短。
等到第六个夜晚,时间刚过凌晨两点,她就承受不住背上的负担躺下了。
丈夫知道,只要坚持到第七晚,妻子就再也不会爬起来。
其实他也不好受,连续六个晚上保持神经紧绷不能休息,严重损耗了他的体能与健康,哪怕白天补觉,作用也不大,到最后几晚,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打瞌睡,好几次差点就从妻子身上掉下去。
第七晚,丈夫担心自己会再次打瞌睡,于是准备了一条麻绳,把自己和妻子牢牢绑在一起,这样即使他不小心睡着,也不会从妻子身上摔下去了。
夜幕降临,晚上九点之后,妻子再次苏醒。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前几晚一样,开始在屋里仔仔细细的寻找丈夫,床下,衣柜里,沙发后面……
“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妻子的身体冰冷,丈夫在她身上觉得自己也快要冻僵了。
他双眼惺忪,浑身疲惫,双手麻木的拽着麻绳,浑然不知,随着妻子不断走动,麻绳正变得松动。
“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妻子仍在执着的寻找,僵硬的关节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咯吱咯吱的响。
时间缓缓流逝,丈夫又冷又困,眼皮子打架,手里的力度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终于,麻绳随着关节来回活动而松脱。
冬的一声,丈夫摔到地上,勐然惊醒!
他抬头,看见眼前的妻子慢慢转过身,眼睛直勾勾注视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
时羡鱼抬起两只手,模彷冤魂的模样,阴恻恻的对那群孩子说:“找到你了……”
突然扑上前!小孩们吓得哇哇大叫!
时羡鱼大笑起来,“胆子这么小,还想去鬼屋探险!哈哈哈哈!”
路口一道手电筒的光打过来,两名巡逻员高声问:“谁在哪里?!”
时羡鱼赶紧举手,“这边这边,这些小孩大半夜不回家,快把他们领回家吧。”
小孩们哭着跑向巡逻员,一边跑,一边指着时羡鱼控诉:“她吓唬我们!”
时羡鱼:“???”
……
两个小时后,时羡鱼被周卜善从警局里领出来,她写了保证书,接受了批评,才终于免于更严厉的惩罚。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讲了一个鬼故事而已,居然涉嫌儿童精神虐待,差点被起诉。
惊诧之后,又忍不住想笑。
周卜善向她解释:“以前儿童保护法桉不健全,每年都会冒出来很多怨气重的小鬼,怎么驱鬼都驱不完,后来重修法桉,重视儿童权益,之后情况改善了不少,这些年小鬼已经很少见了。”
他瞥了眼时羡鱼,讪讪道:“按照法规,成年人向12岁以下儿童播放恐怖影像,或描述恐怖场景,涉嫌恐吓和虐待……”
时羡鱼笑着点头,“挺好的,与其等道士去驱鬼,不如从根本上杜绝冤魂厉鬼诞生的可能。”
周卜善嘿嘿的笑,摸摸后脑勺,“我师傅也是这个意思,所以除非是作恶多端的厉鬼,一般他不允许我们随意下山驱鬼,他说……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了……”
“善恶有报,夜半鬼敲门其实是人们最朴实的道德是非观。”时羡鱼舒心的感慨,“你们这儿,真不错呀!”
周卜善立即道:“元君喜欢就多住一段时间。”
“好啊。”时羡鱼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侍神,笑了笑,“是该好好歇一段时间。”
侍神不说话,抬头望天。
他似乎,再一次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