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太阳还没冒头,远处的天际映着粉紫色的光。
混混沌沌,一如这个还未苏醒的城市。
齐止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鸦羽一般的睫毛,落在眼下,簇成一小片微茫的光影。
可眼神却清的透彻。
他喉结微动,沉默的目光逡巡着,片刻,终于艰难开口:
“我不甘心。”
当然。
怎么会甘心。
一切选择,都是被逼无奈,都是委曲求全,都是反复思索后的艰难。
......
厉枝紧紧咬着下唇,手指从齐止的脸侧下滑,抚过下颌,然后下一秒,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直接抓紧了他的衬衫衣领,将他拉近。
鼻尖快要相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坚定:“到底为什么离开我,我要听实话。”
......
女孩是用尽了全力,脸蛋都透着微红。
本是可爱娇憨的举动,可落在齐止眼里,那是无尽的心疼和酸涩。
他任由她抓着,而后缓慢地,握住她单薄窄小的肩膀: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盛氏集团的盛林清,是我爸爸从前的挚友,但却害得我家家破人亡。他把我爸爸击垮,也不肯放过我,他用你来威胁我,让我放弃企业20%的隐藏股份。”
“我不同意,他便想尽了肮脏的办法。”
......
厉枝并不懂这些繁复的纠葛,只是听到这一句,勐然发起抖来,手上的力气也松懈了。
齐止看出她的慌张,顺势把她拥进怀里,耐心地抚着她的背:
“姐姐别瞎想,我查过了,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
齐止摸着女孩柔软的发梢,语气平静:
“我爸爸从前创业时,是跟齐家脱离了关系的,盛林清并不知道,我的身后是NE,所以才会对我肆无忌惮。”
“我原本打算,离开京市以后,就把一切都跟姐姐说清楚,我的家世,我乱七八糟的过往,但是,后来就没机会了。”
时过境迁。
回忆弥漫着血腥味,从前目眦欲裂的故事,蒙了时光的尘,如今也能云澹风轻的讲出口了。
齐止眉峰缓缓蹙起。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把他所有的计划通通打乱。
脑海中的未来,再不济,也只是莽荒的原野,需要去开拓而已。
可那天之后,就变成循环往复的迷宫。
往哪走,似乎都是死路。
左膝恰逢时机地隐隐作疼,齐止敛了神色,压着痛苦,继续解释:
“车祸以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飞机上了。”
“姑姑担心我,在国内独自一人,还要受盛林清的威胁,擅作主张带我回了日本。我想回去找姐姐,可是有人告诉我,我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齐止缓缓阖上双目,侵蚀而来的,是刺鼻的酒精味道,手术室苍白凄惨的灯光,像是闪过的刀剑,留下的残影。
......
齐家自然找了世界各地最着名的医疗团队,不留余力地医治。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切只能看天意。
漫长的康复过程,每一次尝试站起,都是锥心的痛苦,身上的衣服被汗尽数打湿,再吹干,半个小时就要换一身衣服。
齐止咬牙生扛。
在异国他乡,他似乎只能像终日生长在超市巷子里的苔藓,攀附着墙壁,卑微的滋生着。
唯一的温暖和光亮,来自照片里,女孩不甚清晰的身影。
累了,就睡在回忆里。
假装所有分散都还未曾到来。
一切都好像是从前的样子。
......
“姐姐,那个时候,我真的已经做好再也不能痊愈的准备了,只有远离你,没有别的选项。”
......
骄傲如他。
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会容忍自己苟延残喘。
厉枝心里涩的要命,只能紧紧回抱住齐止,背后,晨光已然升起,照在她的后颈上,一片暖意。
幸好。
坠落悬崖的峭壁之上,有顽强的藤蔓,足够这一对重新相聚的灵魂,攀延而上。
她把下巴搁在齐止的肩膀上,睫毛轻轻颤动,呼吸清浅而绵长。
绝处逢生,带来无尽的松懈和踏实。
“姐姐,外面办公室的最下层抽屉,有一个文件夹,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
厉枝回过神来,抽了抽鼻子,不明所以地按照他的指示去找。
一个透明的册子,文件却是厚厚一摞。
齐止把这些纸张一一摊开。
......
“这是房产赠予书,姐姐喜欢四季如春的气候,我在杭市给姐姐买了一栋很漂亮的房子,门前有一大片人工湖,有很漂亮的荷花和桔梗。”
“这是以你的名义购入的基金和股票,足够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套婚纱,姐姐在杂志上见过的,你说很喜欢,我找到了那位设计师,帮姐姐订好了,以后姐姐可以穿着它出嫁。”
......
......
厉枝脑子懵懵的,看着齐止把文件一份一份摊平在地毯上,嘴巴微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
齐止把所有文件一一列好,朝向她,最后的最后,打开了手机相册,满眼的照片,都是空中绽放的花火。
定格在最盛大梦幻的时刻。
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每一年,每一场花火大会,他都赴了约,尽管只有一个人。
“姐姐,离开你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为了回到你身边而努力。”
“如果不成,就算我们再也没能在一起,我也会以我的方式,参与你的一生。”
......
厉枝头脑轰然,看着齐止平静的神色,心尖剧烈的抖动。
他的声音如风灌月,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却又务必清晰地,响彻耳边:
“姐姐,我不会忘,我孤身一人的那些日子,是你给了我一个家,那是我唯一的家。”
......
“姐姐,可以让我回家吗?”
......
......
完全的、不留余地的崩溃大哭。
厉枝在泪水交杂下,看着眼前人的脸,那眸子里,是和从前一样的清澈与真诚。
那是蓬勃的少年气,和赤忱的情意。
重新,摊开,剖析,完完全全展示在她面前。
厉枝因为哭泣而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地上下浮动,也同样的,让齐止心窒。
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发狠一般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前。
......
眼泪止也止不住,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埋头在她朝思暮想的这个胸膛中,只剩浅浅的嘤.咛。
齐止的气息铺天盖地,把她从头到脚包裹,带着驱不散的温柔和怜惜。
窗外,天光已大亮。
......
“小止,如果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也不要再分开了。”
“这三年,就是互相折磨。我真的不敢想。”
她哑着声线,黏腻勾连地不像话:
“你当我是家人,家人的意义,就是要一起面对世间困苦。”
“现在就答应我。”
......
她蜷缩着,也窃听着齐止的心跳,与她的心跳重合。
随即,也听见了齐止潮热温暖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
“好,我答应。”
他慢慢松开了拥抱,双手握住厉枝的肩膀,直视她红肿的一双眼:
“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
厉枝停止啜泣,很快,用手背胡乱擦了擦湿热的眼角,故意似的提高了语调:
“你永远是我弟弟。”
......
弟弟?
齐止皱起了眉:“姐姐......”
剩下的半句不满的回应,被厉枝身体力行地堵住了。
她倾身上前,主动覆上他的唇。
短暂的停滞,齐止嘴角扬起笑意,然后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含住她温热柔软的唇珠,耐心却又无法自制地相互交缠。
......
太阳已经挂起。
窗外,车流人流交织,汇成连绵不断的丝带。
这是新一天的开始。
也是爱意重新涌动的序章。
厉枝红着脸,喘埋首在他的胸前:
“待定男朋友,看你以后表现。”
明天开始就都是糖了哈,虐章结束。